二十五分鍾後,齊月把車停在了胡同裏老院的門口。顧叔華下車往門裏走,齊月目視前方一聲不吭的把車開走。
剛走進院子跨進二門,就聽見堂屋裏傳來電視上的聲音:“什麼他娘的精銳!嗯?老子打的就是精銳......”顧叔華穿過院子抬腿就準備上台階往裏進,一隻奶白色的拉布拉多大狗跑到他腳邊,圍著他的腳,大舌頭伸老長。顧叔華俯下身,眼裏是一抹溫柔,他用手摸了摸大狗的腦袋說:“國慶,國慶,爺爺今天怎麼了,你知道嗎?”
國慶歪了歪狗腦袋,一臉迷茫的抖了抖毛,搖了搖尾巴,瞪著兩隻大眼睛一臉無辜的看著顧叔華。
“好吧,我知道你不知道,你就知道吃。”顧叔華揉了揉國慶的腦袋,轉身往張姨的屋裏走去。留下國慶自己個兒在台階上思考狗生。作為一隻狗,還是顧家的狗,已經到達了狗生巔峰,不吃還能怎麼樣?做奧數保送麻省理工嗎?去奧運會奪冠嗎?
顧叔華敲了敲門,張姨來打開了,“叔華回來了,吃飯了嗎?我給你下餃子吧,槐花雞蛋餡兒的,中午老爺子還說好吃,吃得不少。晚上就沒吃了。”張姨說著就要往廚房去。顧叔華攔了一下說:“張姨,我在外麵吃過了,不用忙活了。剛才我聽見老爺子在聽《亮劍》,看起來今天李雲龍比較管用。”
張姨笑說:“今天一直好好的,小劉來了一星期了,我看小夥子文質彬彬,說話也客客氣氣,挺好的。老爺子一直都沒說什麼,倆人今天也是上午下午都在書房,到點吃飯午休,沒感覺哪裏不對啊。誰知道今天下午小劉下班走後,老爺子突然說明天讓小劉不用來了,晚飯也沒吃。剛才我給你打電話之後,告訴老爺子你一會兒就回來,說你讓他聽電視呢,他才從臥房出來。也沒挑,給他放的就是這部電視,他也沒說什麼。”
顧叔華聽後說:“行我知道了,張姨,你去休息吧,我看看爺爺去。小劉那邊,聽爺爺的吧,明天不用讓他來了,直接把工資給他結算了,按一整個月的結。”
張姨應了聲把顧叔華送出門就轉身回了屋。
顧叔華交代好之後就去了堂屋。剛進客廳,眼睛瞥向左邊的小會客室,就看見老爺子顧雲庭躺靠在沙發上半眯著眼睛。顧雲庭已經七十八歲了,顧老太太吳美雲也已經過世很久了。顧雲庭穿著緞麵半袖和亞麻料的休閑褲,眯著眼睛在聽電視,看起來很是閑在。當年震懾四方威嚴的臉龐也因為歲月的洗禮,卸下了淩厲,變得慈眉善目。
“叔華回來了。”顧雲庭沒有睜眼道。
“嗯,爺爺。”顧叔華答了一聲,也不問晚上的事。
等了一分鍾聽不見孫子回話,老爺子顧雲庭早忘了他教孫子的“謀定而後動”,也不管什麼“敵不動我不動”了,他坐起身,開口說:“你怎麼不問我?”
顧叔華笑道:“我等您坦白從寬呢。”
“我有什麼好坦白從寬的。”顧雲庭沒沉住氣,被顧叔華將了一軍,一時臉上有些掛不住,頓時就要臉朝裏麵再躺下。
顧叔華繼續笑說:“那我問您,這樣總行了吧?晚上為什麼不吃飯?”
顧雲庭說:“有什麼好吃的,見天兒吃吃吃,少吃一頓也餓不死。”
顧叔華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麵,老爺子顧雲庭一個人坐在大大的餐桌主位,麵前擺著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的十來個菜,餐桌有多大,顧雲庭就有多孤單。
顧家老院有張姨,還有倆廚師大王小王,還有專門照顧國慶的老肥,另外配了司機大劉。他們都是住家的,日常還有不住家的家庭醫生大周,定期整理收納的保姆。外麵看起來顧家老院每日都是熱熱鬧鬧的,但是,顧叔華知道老爺子其實是很寂寞的,就像小時候老院裏的他一樣。
顧叔華很小的時候父母就不在身邊了。他就跟著爺爺顧雲庭生活,日常有保姆還有奶奶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張姨就是那時候到的顧家,陪伴了顧叔華很長的一段時間。顧雲庭當時還比較忙,那時候家裏也都是顧叔華自己一個人圍著桌子吃飯,幸好後來齊年齊月兄妹倆來了,顧叔華的日子才稍微不那麼孤寂。
上天總是公平,讓顧叔華一出生就在別人奮鬥的終點線,讓他擁有數不清花不完的財富,和幾乎金字塔頂端的地位,對比還在各個犄角旮旯踽踽獨行披荊斬棘的大部分普通人,他的起點甚至不僅僅是在羅馬,而是在羅馬城中的萬神殿。
但是上天同時卻也剝奪了他的一些幸福感,比如他不能享受正常同齡孩子那樣的美好童年,以及在父母陪伴下慢慢長大的安穩生活。顧家的孩子,從出生就注定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樣。
這樣的人生,劃算嗎?誰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