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寒風肆勁。
空闊的草原邊的峭壁上,這時候有一批人圍在那兒,瞧他們指手畫腳,像是爭論不休。
這深夜,這荒野,連犬吠聲都聽不到,這些人在這兒幹什麼?
一個秀俊的中年道士的聲音:“就差昆侖派一人了。”
大夥兒沒有一個答腔。荒野像死一樣靜。
又是那個中年道士的聲音:“怎麼昆侖的還不來?”
一個胖和尚答腔道:“隻怕,嘿嘿,隻怕昆侖派是不參加的了!”
話聲方了,枯葉枝樁上一陣輕響,一個人影一躍而起,那人在空中淩虛連蹈,陡然跨過七八丈距離如飛龍般落了下來。
眾人中有人低呼:“八步趕蟬!昆侖的到了!”
那人落地,卻是一個弱冠青年,長得極為秀逸,尤其雙目精光炯然,英氣畢露。他落地之後,隻對一個八旬老僧一揖地道:“晚輩南璿!拜見少林天一大師。”
對其他的人卻是不理不睬,神態十分倨傲。
那方才曾開過口的胖和尚道:“好啦,都到齊了,灑家代表峨嵋派提議,咱們這就開始吧。”
他對麵一個鷹目老者冷哼了一聲道:“這位大師恁性急,人家天下第一高手天一大師早就自封名號了,還有咱們出口的份嗎?”
那峨嵋慧真和尚倒是個直性子,大喝道:“你是什麼東西?”
那鷹目老者仰天打個哈哈道:“不敢,在下喚作‘華山神鷲’。”
那和尚怒道:“華山派便怎地?”
老者道:“在少林這等名門大派前,咱們自然算不得什麼。”
那少林天一大師聞言臉色一變,正要發話,但又強自抑住,低聲宣了一聲佛號。
那“華山神騖”一連幾句總是冷言冷語挑著少林派,但是其他的人沒有一人出言製止,反倒有人發出幸災樂禍的陰笑。
最先發話的那中年道士道:“五十年前,咱們的師輩替咱們定下這場死約會,今天凡是在場的,大概都沒有存著生還的意思,貧道以為大家大可免去口頭上爭鬥……”
左側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道:“奇了,令師兄怎麼沒有來?否則,哈哈,兩個天下第一高手拚一場,俺們雖然是一文不值,倒也可一飽眼福。”
這話可是大大侮辱了中年道士,等於說“貴派怎麼派你這膿包來赴會?”
中年道士麵色如常,回首一看,乃是崆峒派的代表,大笑道:“敝師兄原是要來的,但是後來一聽崆峒這等大派卻以老兄為代表,所以貧道這等膿包也就被派來啦。”
那崆峒劍客臉色大變,他萬料不到這俊美瀟灑的玄門之士,口舌上竟是如此之利。
那峨嵋和尚道:“青箏道友方才還在要咱們不要逞口舌之利,現在自己卻也加入啦。”
青箏道人稽首道:“大師責備得是。”
敢情這俊美中年道士喚作青箏道人。
那華山神鷲此刻又道:“崆峒神劍白兄說得有理,青箏真人的令師兄未來,天下最高明的一對中缺了一個,隻得讓天一大師專美於前了。”
他一再冷言冷語,果然有人受激冷哼一聲。
天一大師口宣佛號大聲道:“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是武林中好事的人喚著玩的,像青箏道友師兄青木真人自然當之無愧,像貧僧這種隻知念經敲鍾的老和尚,那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華山神駕冷笑道:“大師何必過謙?”
天一大師理也不理續道:“當時有朋友告訴貧僧說,武林朋友把貧僧和青木真人並列為天下第一高手,貧僧那時就說不可,我和尚念經打坐原可不理,但是讓有些心胸狹窄之徒聽了,定然惹出無窮麻煩,哈哈,華山神鷲方施主你若是瞧得不順眼,貧僧今天當著這許多武林高手的麵把這名號轉贈給方施主,隻要方施主點一下頭!”
華山神鴛萬料不到天一大師說出這番話來,他狠狠地回顧一眼,隻見不少陰沉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他是萬萬不敢點這一下頭的,但是又不能示弱,隻得尷尬地道:“天一大師和青木道長並稱天下第一高手,這是大家都知的,我方某豈敢妄稱,嘿嘿,豈敢妄稱。”
天一大師微笑不語,那昆侖的青年南璿卻縱聲大笑,爽朗的笑聲在荒野中直送出去,好半天才聽到陣陣回響。
華山神鷲老臉通紅,狠狠瞪了南璿一眼,南璿收住笑聲,毫不退縮地還瞪回去。
那個崆峒派的又道:“我瞧大家既是抱著必死之心才來的,咱們定要想一種新奇的危險事物賂鬥賭鬥,否則不怕人家天下第一高手笑掉大牙嗎?”
天一大師一聽又說到自己頭上來了,不禁忿然動容,那南璿已開口道:“崆峒神劍白老英雄語出驚人,胸中必有高見,可否讓俺們聽聽。”
他年紀輕輕,但是今日來此的全是一派掌門的身份,是以,人人都不敢因他年輕而小看了他,他口齒傷人,別人也不好發作。
那崆峒神劍陰陰笑道:“我瞧還是請天一大師出個主意,不然咱們想出來的,人家覺得太是稀鬆平常,咱們這個人可就丟大了!”
天一大師道:“白施主此言差矣。想當年,咱們各派精英在此為了身外之物爭鬥得七死八傷,咱們不管他們爭得對不對,既是前輩們定下了這場死約會,咱們今日就得見個分曉,說來不怕各位見笑,今日賭鬥一場自是免不了,方才青箏道友說得是,咱們是怎樣一個比法,大家盡可提出來商量一下。”
此話一出,差不多每個人都在暗中思索一個於己最有利的比法,但是沒有一個人說出口,尤其方才崆峒神劍說過要尋一個新奇危險的比試事物,自己此時若是說出,被人覺得過於平淡,那就丟人了。
霎時之間,荒野沉默下來。
月亮悄悄隱入烏雲。
“灑家隨便你們怎麼比法,一定奉陪就是。”是峨嵋和尚的聲音。
“正是,貧道也是如此。”
“正是,在下也……”
“正是……”
“在下也是這個意思……”
一時所有的人七嘴八舌都作了這“聰明”的推諉。
在這種情形下,隻要有一人提出一個比法,大家反而隻得聽從了。
這時一個躍沉的咳聲響了起來,眾人登時靜下來,目光一齊集中在那咳嗽人的身上。
隻見那人年約五旬,自始至終從來還投有開過口,眾人識得,正是北遼陰山派的傳人金寅達。
華山神鷲鷹目一翻道:“金兄有何高論?”
金寅達微微歪了歪嘴,一言不語,雙目凝注著前方,伸出食指往前指了兩指。眾人忍不住齊道:“什麼?”
金寅達仍是不語,又翹起拇指往後指了兩指。
崆峒神劍大叫道:“什麼?你說沉沙穀?”
“刷!”一道電光從天腳一堆烏雲中閃出,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出一種驚恐的表情。
金寅達冷冷地道:“正是!”
華山神鷲強抑驚色,沉聲道:“願聞其詳。”
金寅達道:“用輕功,渡過沙穀,功夫成的,就過得去,不成的,沉下去。”
這金寅達來自北遼,說的漢語斷斷續續,不很流利。
華山神鷲道:“然後?”
金寅達道:“過去的,在石上留下他那一派的表記,再回來。”
峨嵋和尚仍不明白,道:“回來便怎麼?”
金寅達看都不著他,道:“回來的隻怕不到一半了。”
眾人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冒上來,雖然每個人都存著必死之心來踐約的,但是要他們踏著鵝毛不浮的沉沙穀而過,確是大大心寒。
金寅達頓了頓道:“各位覺得不好的話,在下隨各位的便,嘿!”
此言一出,大夥兒心中一凜,不約而同地悄悄捏緊了拳頭。
烏雲愈來愈密,倒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大家沉默著,躊躇著。
寂靜的夜,北風如刀,周遭的黑暗,象征著重重隱伏的危機。
呼的一聲,驀地裏,衣袂破風之聲撕裂這周遭的沉靜,黑暗中,隻見一道光華衝天而起。
那道光華上衝之勢一頓,陡然之間向前方一掠,平平地飄出七八尺,仍然沒有絲毫下墜的趨勢。
看清楚了,原來竟是一個人在空中掠過,手中雪亮的戒刀發出光華,為這充滿著危機的夜加上一幅不可多得的奇觀。
“瞧,這是聞名天下的‘分光掠影’身法!”
“峨嵋的慧真和尚赴險去了!”
不錯,第一個去送死的是峨嵋的代表。
黑沉沉的夜,數十隻眼睛緊盯著慧真身形,但見那團光華一掠之下,淩空虛點速度迅速之極!
一陣微風拂過,總算把密密的黑雲吹開一線,殘月悄悄地爬出雲霓,淡淡的清光灑向大地。
月光下,看得仔細,慧真已踏上那一片廣闊的黃沙土了,也許,他將要一步步接近死亡了。
身形三起三落,每一點地,知不敢運用絲毫力氣,隻是雙足交錯而蕩,借這一蕩之力飛渡沙穀。
呼、呼兩聲,峭壁上又飛下兩條人影。
右邊一個道士裝扮,左右雙足微分,一前一後保持原式不變,身形卻輕靈地向前掠去。
“嘿!武當的‘平步青雲’!”
“啊,是兩位道土一同赴險,左首的可不是青箏羽士?”
不錯,這一對道人緊繼著峨嵋派奔向沉沙穀。
月光下,慧真和尚已渡到黃沙穀中間了,身形卻越來越重滯,“分光掠影”的輕功心法也慢了下來。
再看看武當的自石道人和青箏道士的身形,卻有如兩條黑煙,滾滾而去。
別瞧他們如此身手,同赴死亡約會,卻沒有一人存有生還的念頭。
慧真和尚足步開始沉重了,雖則還有十五六丈的路程,但對於他來說,又不啻是一程可望不可及的旅途。
慧真和尚滿麵通紅,心一橫,猛然一足踹下。
這一腳一點,力道雖是三分發,七分收,但沉沙穀何等奇異,身形立刻沉了下去。
慧真和尚大吼一聲,戒刀虛空一劈,呼的一聲,身形著然一蕩,平空拔起五六尺,倒是揚起漫天黃沙。
他身在天空,臨危不亂,陡然腰間一折,頭下足上,戒刀嘶地在地上一拍,身形借此一擊,有若湖中行舟,平平穩穩飛掠而出,那柄雪亮的戒刀在沙地上畢直地拖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峭壁上仍然是靜靜的。
也奪——也許三個頂尖的高手會一去不返,也許他們能夠平安歸來。沒有人急著再去一試了,他們要等待著結果。
青箏道人大袍飄飄,雖然使的是最通俗的“蜻蜓三點水”輕功身法,但速度絕不在右邊白石道人之下。
呼呼然,兩位全真也已踏入了天下奇險的沉沙穀。
青箏道人左足點地,身形正想上拔,猛然足下一陣軟軟毫不著力的感覺,身子一個蹌踉,心中暗道:“嘿!好厲害的沉沙……”
說時遲,那時快,青箏道人右足一踢,左足一拔之下也是一踢,呼呼數聲,連環已踢出七八腳之時,身形登時直立起來,猛向前竄。
這一耽擱,白石道人已在身前數尺,心中忖道:“這可不是玩的,切不可再有絲毫大意。”
於是,加快足步,一掠而過。
前麵慧真和尚猛然虎吼,身形一翻,一個筋鬥,雙手一探,抓住沉沙穀東西的盡頭,翻上陡立入雲的小山麓邊。
慧真長吸一口氣,暗暗忖道:“總算渡過了!”
右手一揮,戒刀直上直下,一式劈下。
“喔!”一聲,刀尖在山石上留下一道寸深的印痕!
雖然,隔著一道長長的沉沙穀,這邊峭壁上的人卻能清清楚楚地瞧見慧真和尚這一式乃是峨嵋不傳之秘——“指天劃地”。別看他簡單的僅是直削一刀,但普天之下各門派的狠招攻式卻悉數包括在這一式中。
但見慧真一刀劈下,刀身紋絲不動,石屑翻飛中,那鋒薄的戒刀卻有如千斤鐵杵,極其沉重地落回地上。
“好深的內力!”低沉沉地是華山神鷲的聲音。
慧真和尚反身一縱,一點之下,連連數躍,盡量避免不要踏入沉沙麵上,他這是一股作氣,呼呼幾聲,身形已掠出十五六丈。
迎麵武當白石和青箏等兩人急奔而來,白石道人到底不凡,“平步青雲”的身法始終沒有緩慢下來。
左首青箏羽士倒也沒有怎吃緊,洪聲道:“恭喜慧真道友渡過難關。”
他這一開口,真氣陡然一濁,身形立刻有微微波狀的蹌踉,但身形可絲毫不慢。
慧真身在空中,聞言嗬嗬大笑道:“好說!好說,此祝道友一路順風……”
驀地裏,慧真大吼一聲,身形一陣子抽搐,呼地平空墜落下來,霎時便沉下那無底的沙穀中。
峭壁上所有的人都是一陣驚呼,白石和青箏何等定力,絲毫不被這突生蕭牆之禍所驚,一齊暴喝一聲,身子拚命拔起。
青箏道士長吸一口夏氣,身在空中,雙飽袖往後一拂,身形一連在空中跨出七八步,竟然淩空虛渡過這十五六丈的距離。
呼的一聲,白石道人也搶上沙舟之上。
峭壁上,仍是鬧哄哄一片,慧真和尚的陡然下沉,給大家原本已是緊蹦的心弦更拉緊了一點,這當口裏,隻有少林的天一大師仍然沉靜地站在一邊,口中低聲徽宣佛號,心中卻忖道:“青箏道友深藏不露,方才危急時那一式‘淩空虛步’身法之高,平生僅見,看來他師兄青木道友功力定可蓋世了!”
站在山麓下的青箏和白石,心中惴惴,他們可真不明白那慧真和尚好好的掠在空中,卻突然下沉,難道這沉沙穀中果然有鬼神莫測之險嗎?
兩個玄門羽土雖則功力絕頂,但也沒一分把握能渡回這一灣黃沙,雖然,他們已經飛渡過來了!
青箏道士倒底玄門之土,豪氣逸興仍然絲毫不斂,哈哈笑道:“白石師兄,看來——看來咱們也未必能夠重返生天!”
白石道人苦笑一聲,答道:“今日之約,你我都不存生還之心,死則死矣……”
青箏道人豪氣陡振,洪聲道:“白石師兄說得是……”
武當白石道人又是一笑,驀然反手一振,一縷青光衝天而起,“叮”的一聲,青光一連跳動數下,一柄長劍已到手中,單瞧他這抽劍之勢,便可知其功力之一斑!
白石道人微微喟道:“青箏師兄,小弟現醜了!”
說時遲,那時快,白石長劍化作虹光,“嘶”,“嘶”,劍氣破空之聲大作,一振之下,內力悉數貫注,呼地完成一個美滿的劍花,同時間裏,提氣大吼一聲,漫天劍光陡然收斂,白石道人鐵腕一振,奪的一聲,長劍閃電戳出一劍,叮然反手插鞘。
青箏道人一瞧那光禿禿的石壁上,石屑翻飛,一個深約寸許,公公正正的圓印痕出現在壁上,忍不住沉聲呼道:“好一式‘鬼箭飛磷’,師兄好精深的內力!”
白石道人不逞謙遜道:“青箏師兄多多指教!”
不說他們兩人在石舟上,就是遠在峭壁上的各派代表誰不衷心佩服這一式武當的絕招?
青箏道人跨前一步,伸手摸摸那石壁,陡然回首驚詫地對白石道人道:“恭喜師兄內力造詣已達心劍合一之境……”
白石道人臉上一紅,不以為怪地道:“貧道雕蟲小技,用劍僅僅初入門牆!”
他雖是謙遜之詞,倒也有三分是實。
原來,方才青箏道人突然發現白石在那式“鬼箭飛磷”之時,最後點出了一劍,這一劍聽那刺耳的破空聲,便知乃是內功極勁,但伸手一摸,那圓心的一劍卻僅僅刺入一分,可見白石道人的內力已到心手如一,可收可發之境地了。
但白石道人可也不是信口胡謅的,這一式武當鎮山三劍之首,乃是當年武當劍派之祖張三豐所創,威力之大,天下無能出其右者。張三豐祖師昔年使此一式時,最後點的一劍,雖然點在一張薄薄的牛皮紙上,發出嗚嗚的巨響,但內力陡然全收,紙上一絲印痕也沒有留下,要能練到這一步才算是到達十成本領!是以,白石僅能減少力道在石中留下較淺的印跡,較之張祖師昔年確是隻能說初窺門徑的了!
青箏道人心中明白,也不再多言,驀然緩緩舉手一拂,俊美的麵上掠過一絲紅雲,道冠也微微上浮半寸,也不見勁風之聲,橫退一步,吐出一口混濁真氣微微搖頭道:“貧道班門弄斧,倒教師兄見笑了!”
白石道人向那壁上望去,隻見石壁上除了峨嵋的“指天劃地”,自己的“鬼箭飛磷”以外,光禿禿一片,心頭一震,詫聲道:“青箏師兄之言過謙了,別瞧師兄輕輕一下子,貧道可真是拜服萬分!”
同樣的,在這邊峭壁上等待的人,雖全都是一等一高手,但青箏道人此式一出,卻沒有數人說得出名頭。
眾人的目光可都是夜視如晝,清楚地望見那石壁上經青箏道人這一拂之下,並沒有絲毫影響,都不由齊齊一怔!
崆峒的劍手白大俠雙眉一皺,尖聲道:“天一大師可能為俺們說說青箏道長這是何等絕頂的功夫嗎?”
少林天一大師低低宣一聲佛號道:“這個……”
驀然身旁一個冷冷的口音接道:“玉玄歸真!”
“啊!”一聲驚呼發自眾人的口中,他們可都不能相信這俊美的道人竟練成了道家至高玉玄歸真手法!
天一大師也是一驚,回首一看,發話的乃是那北遼的金寅達!看來此人定是深藏不露,身懷絕技之士了,否則他決不會看出青箏道人的內家至高手法。
心中陡然一個奇異的念頭閃過,天一大師打心底深處念了兩聲“善栽!善裁!”竟生出一絲警惕之心!
也許這是上天的安排,總之,從這麼微小的一點上竟然決定了以後近百年的武林大勢!
微風又開始送拂了……
呼一聲,一陣風拂在直立的石壁上,立刻將上麵一堆細灰似的石粉飛揚在空中,石壁上現出了四道四指拂過的印痕!
不消說,那是青箏道人玉玄歸真的傑作!
青箏道人微微一笑,對白石道:“咱們該回去吧!他們尚在等我們的生死結果哩!”
白石緩緩點點頭,沉聲道:“要小心!”
青箏道人豪心登被激發,哈哈一聲洪笑,身形有若神龍騰空而起,飛也似地掠向前去。
白石道人緊跟著也自騰空而去。
這邊峭壁上的人也都緊張地瞧著這兩個一代宗師,但見兩人有如巨鳥般在空中弧形地經過好遠一段路程,漸漸落向沙麵,誰也不會相信,兩個身懷這樣高深輕功的道人會有隕落的道理。
說時遲,那時快,右首的白石道人陡然悶哼半聲,身形在空中一個蹌踉,和慧真和尚的遭遇是一樣的,如出一轍離奇地墜下沙麵去。
左首的青箏道人吃了一驚,身形陡然一塞,呼的真氣連轉一小周,再若天馬行空般急急一個轉彎,猛伸手向那下沉的白石道人抓出。
哪裏知道他真氣這一運行,心脈有若刀割,來不及吐出濁氣,身形已支持不住,直線下墜,不消片刻,這兩個俊美神勇的道人便永別了這芸芸眾生的大千世界。
寒風飄然拂過……濃雲又將月兒遮住了……
黑沉沉的,是為這三個在死的一代宗師作低默的憑吊,也像是給這一片淒涼的黃沙上再鋪了一層恐怖的外衣!
遠方有清稀淡薄的水霧,迷迷茫茫擁著這四周的亂石嵯峨,月兒若隱若現地在雲層中,使得這座大山倒向那一片黃沙的方向投下一抹淡暗的黑影。
夜,沉沉如故。
峭壁上,黑壓壓的一片人影現在卻孤孤單單剩下兩個人影,一僧一俗,卻是天一大師和首先提議赴沉沙穀作生死賭博的金寅達!
一個個名震一方的人物都消失在一片黃沙之中。有的是行至中途便命喪沉沙,有的是僥幸渡過,在那沉沙的盡頭留下獨門的表記,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安全地往返!
天一大師一代高僧,目睹這許多武林同道個個命喪荒穀,慈憫之心油然而生,但無奈師祖早已定下了死亡的約會,連他本人也壓根兒沒有存著生還之望,是以雖見眾人一一死去,僅自暗宣佛號,沒有去出手相救。
最後的時刻來臨了,金寅達冷冷道:“大師號稱天下之首……”
天一大師怎麼不懂他話中之意,冷然接口道:“金施主不必多疑,若是怕老僧臨陣逃脫,試讓老僧先去一趟吧,唉,今日之事……”
金黃達又是陰陰一笑,說道:“大師究竟是佛門中人,氣度遼闊,絲毫不疑心鄙人曾在大師赴險之後悄然而退?”
天一大師驀然心中又是一震,神眼一翻,瞪著那金寅達,但見他雙目奕奕有神,金寅達心頭不禁有一些不自在的感覺。
大師閃目一轉,低聲道:“老僧先行一步?”
金寅達道:“大師請……”
少林老僧輕宣一聲佛號,縱身奔向沉沙穀。
金寅達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大師且住,容在下和大師並行吧。”話聲方落,身形已自飛出。
天一大師倒真不知金寅達是什麼意思,但他佛心甚極,微微一哂,也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