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徐徐悠悠地自粉牆黛瓦濺出，青石板鋪就南北大道上行人不急不慢，潤在雨絲薄霧之中。
長柳輕繞過油紙傘，兩人停在折柳酒店廊下，小心將傘收好放入門前的竹筒裏。進門看見掌櫃坐在大堂和老顧客嘮嗑，聲音提高了些說道：
“店家，要個隔間。”
“客人先往樓上走，一會子讓小二給您送幹淨帕子擦擦手。”
掌櫃的聲音洪厚利落，往後麵轉頭回道。見人往上走了，又回過頭接著和相熟的說著：
“這俞家小姐啊也真真有心，早在半個月前就在這定了包間，將菜一道一道嚐過之後才選下的……隻是這人啊……”
對麵也搖頭，他今個來得早，進來就看著俞家小姐在大堂靠門的位置坐著，是慢慢人多了起來才上了樓。而現在少說也等了兩個時辰了……但等的人就是沒見影。
“你看這都是些什麼事？”老人一聲歎息，心中頗為感慨。
“神女有意，襄王無情啊。”掌櫃的也是一聲惋歎。
樓上。
俞聲陌一隻手抵著額頭，另一隻手曲起指節，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的桌子。她靜靜地坐在那，眼睛看著窗外河麵上漣漪織成的網，遠遠的出神。
麵前的桌上隻是兩盞清茶，幾盤沒有動過的果子。
旁邊沒有丫鬟，她今日出門時，誰也沒帶。不知是這房間本就寬大，還是俞聲陌的身影太過消瘦，襯的這裏越發空蕩。
門外的人來來往往，樓下的進來的出去的，天邊的雲兒聚了兩回又散了，中間雨停了一段時間……過午了，掌櫃的輕手輕腳地開了包間的門，打破了長久的靜。
“俞小姐，俞小姐？”
俞聲陌好不容易聽見了聲，像個木偶上了發條一般，微微抬頭。
“嗯……”不是在回應掌櫃的，是太久沒動過了，手腕處密密麻麻地就跟針紮了樣疼的厲害。
“李叔。”
客棧開了許久了，久到兒時俞聲陌來看見的就是與如今相差無幾的模樣，這掌櫃的與她也算是熟識了。
“小小姐啊，這都過晌午了，您早上來得這麼早，也沒吃什麼東西，這回要不要先上些菜墊墊肚子？”
對麵的人搖了搖頭:“李叔，我等人，一會吧。”
掌櫃的心裏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麼，轉身退了出去。不多時，小二進來給俞聲陌端了碗奶皮子小心放在了桌上。
俞聲陌看見了，塞給小二些銀錢，說讓他替自己謝謝掌櫃的。小二其實還小，孩子模樣，推托不過就收下。心裏也頗為同情俞聲陌。
這榕城誰不知道，聲名遠揚的俞家裏有個被千嬌百寵的俞大小姐鍾情於程家公子，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程家公子眼裏的心上人不是俞聲陌的模樣。
而今日本來是程家公子的生辰，俞聲陌早早為這天準備著，但不知道怎麼的，明明答應要赴約的人沒了蹤影。
這一等，便從明日初升直到夜起星疏。俞聲陌一樣的動作沒有怎麼動過，要不是窗外不知那來的爆竹聲驚醒了神，還察覺不到夜已深……明明還沒到放炮竹的時候的。
終於屋子裏的人站起身來，將桌上涼透了的奶皮子一飲而盡，一手撐著桌子，青絲青衫，都在月色下泛涼。
俞聲陌扣著桌子，指節泛白。鬆了手，還沒走出幾步，身子便晃了起來，再站不穩了。
“阿姐！”
俞即明推門邊看到的是這幅場景。
他大步向前，接住倒下的俞聲陌。清貴疏落的人兒抱在懷裏，好似沒有重量，這讓俞即明心頭一疼。
原本跟在他身後的掌櫃早就反應過來，嘴裏忙叫著樓下的小二去找大夫。
“不，”俞即明小心將長姐抱起來，“現在太晚了，直接去俞家報信。”
是了，掌櫃想起來俞府自己是有大夫的，又趕忙叫小二去俞家傳個信。自己也跟著俞即明一起衝出樓，一路小跑。
幸好是雨停了，地上也沒留多少水坑。月亮懸在半空之中，明明地照著人間。
俞即明一路急跑，既怕自己腳步慢了，又擔心顛著俞聲陌。
俞聲陌還沒完全昏過去，迷迷糊糊間盡力撐起身子，想湊近俞即明的耳朵嘴裏不停安慰道：“即明莫怕，阿姐無事……”
好不容易到了俞府，站在門前的俞舒雲見人來了，連忙湊近。她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在被俞即明抱在懷裏的俞聲陌身上，跟著俞即明往家裏走去。
“哥，長姐怎麼樣？”
俞即明沒回，隻是一張臉黑的可怕。俞舒雲看了，心裏有了些答案了。
進了房內，俞即明小心翼翼將人放在床，然後連忙給大夫讓出位置。房間裏已經放了暖爐，四月的天，燒的比平常人家裏寒冬臘月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