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日頭已經起來,越到夏日,天亮地就越發早了。清晨還留著微涼的空氣,叫人清醒。
“公子,”小語聽見敲門聲,趕來敲門,一見是程澤周便開口叫人。“今日公子來的好早。”
樹枝篩下日影,斑駁地落在石上,微風不燥,石隙裏躲著一行嫩青。
“不早了,”程澤周笑著,將手上的食盒遞給小語,“你家姑娘醒了嗎?”
“醒了,在房裏看書。”
程澤周叫住要往裏走,要去告訴自己小姐的丫頭:
“我今天便不進去了,別擾了你家姑娘。一會到了點,記得叫她好好吃早膳,她看著書容易忘。”
“記得呢。”
交代完,程澤周抬了抬下巴,示意小語回去,自己退了出去。
街道上有了不少人,一旁零零碎碎響起叫賣聲。程澤周一路走一路看,見著有意思的東西的就掏錢要一份……今日拿去的食盒裝的便都是他方才在街邊一點一點買的。
前不遠有個餛飩攤子,撐了根杆子掛著塊寫的扭扭歪歪的布條。幾張桌子板凳在一邊放著,簡陋但看著很幹淨的樣子。
程澤周就這麼坐下去了,聽大嗓門的老伯問他要什麼,他也大了聲音點了碗餛飩。
太陽比剛才升地更高了,程澤周偏頭,被陽光照得眯了眯眼。一旁,一掀鍋,燒的沸騰的水騰起一方霧。他虛虛地一伸手,好似就能抓到……
人間煙火,四時草木,那些說得真假,程澤周不知道,也不想弄清楚。
“抓不住的話,那就看著吧。”程澤周心裏想著。
“客官,您的餛飩。”老伯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調子不自覺地往上揚,顯得很有生氣。
榕城俞家。
“長姐。”俞即明在門口等著下人去牽馬,發覺有人在看自己,一回頭見俞聲陌在廊下淺淺笑著。
“即明。”
這兩天陸辭顏住在龍泉寺,方丈幫他調養著身子。俞即明既放不下陸辭顏,心裏也記掛著俞聲陌,便日日來回往返。
俞即明兩步走近了,問俞聲陌說:
“長姐這是要出去嗎?”
“嗯,”俞聲陌頷首,“一會要去趟程家。”
“程家?”俞即明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他覺得程澤周這個人還算不錯,卻不滿與程澤周心裏不是隻有俞聲陌一人。而在自己長姐這又不好說些什麼。隻好說:
“長姐有幾日沒出去了,悶在家裏,願意到外邊走走也是好的。”
俞聲陌隻是笑。
忽然,俞聲陌像是想起什麼,神色一動,從袖中拿出封信,說:
“我倒是差點忘了,舒雲來了信,是給你的。”
“我的?”俞即明接過,直接拆開看了。
不一會,俞聲陌見俞即明的眉頭舒展片刻,然後臉上顯露些擔憂,再又出神了。
“怎麼了,出了其他事嗎?”俞即明這個模樣可不多見,俞聲陌出聲問道。
“也沒什麼大事,隻是先前托小妹辦的事辦好了。”
“這是好事,怎麼看你還有些不安呢?”
“這件事妥了,那再過個幾日,辭顏和我便要去趟邊城,要留長姐一個人在這裏。”
俞聲陌一笑:“你盡是想些左的右的,我在這裏這麼久了,還要時時刻刻帶著個你才能照顧自己嗎?莫要多想。”
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這,加上前幾日俞聲陌又出了事,多操心了些,俞即明險些就忘了這數年來自己長姐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這住著的。
但這還是不足以打散俞即明的擔憂,甚至勾起他的一份歉意:
“我們陪著長姐的時間還是太少了。”
“即明,”俞聲陌的手拍上俞即明的肩,接住片落葉,“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應該對另一個人負責的,即使是家人。”
“長姐……”
“去吧,馬兒牽來了。”
俞聲陌幫俞即明理了理衣領,推開兩步看著他:
“要去找自己承諾過要承擔的人,那是自己求來的,是割卻血脈後、真正屬於自己的路。家人是安居之地,不能是牽製的阻礙,再多,便越界了。”
俞即明一時怔然,有些聽不懂俞聲陌的話。
“時候不早了,去吧,辭顏在等你。”
俞聲陌又催促了一遍。
確實不能再耽擱了,俞即明垂眸,看著俞聲陌低聲說了句:
“長姐安好。”
話落,俞即明才轉身離去。
俞聲陌看著他跨過門階,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回頭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見她笑著點頭才喝馬啟程——同以往無二。
待俞即明走後,俞聲陌收斂好笑容,坐在庭中默默出神。
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她甚至來不及整合梳理,叫自己不得不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