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騙我。”
俞舒雲的睫毛顫了顫,聲音不自覺地帶了涼意。
“和尚,你看到了什麼,告訴我。”
“我看不見。”玄空的語氣甚至灰敗下來。
那些紛亂無理的,像是蒙在了他的眼睛上,眾山之中,他坐困其間,不得而出。
“這可就沒意思了……和尚。要是你不願要我知道,怎麼會叫我看見你這副樣子?要是你故意引了我問,如今可是已經如了你的願了。”
俞舒雲強裝歡笑,她也隻是第一次見玄空這個樣子:
雙眼緊閉,眉峰相皺,甚至還能感覺到衣下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也會怕。
兩人僵持,忽然,玄空感覺到一隻微涼的手攬上自己的脖子,另一隻手從自己的腋下穿過,帶著冷意的身軀靠緊了他。
“和尚,說罷,我是你看著長大的,我信你是知道我的。”
玄空聽著俞舒雲的話,“我未曾想瞞你的,隻是我算了許久,我怕漏了絲毫”
耳邊響起的聲音反而冷靜下來了:
“怕什麼,多不過便是條命,不說便不說了。”
俞舒雲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已經開始想怎麼將手上的東西一一安排好了:手下的人交給兄長,還要雲姐兒幫襯一二;剩下的日子不若多陪著父母盡孝;還有……謝佑寧,長痛不如短痛,終究是有緣無份了……
不過在此之前要知道是哪個奸人要動她,她定要先下手為強,先試著破了這死劫……
俞舒雲眼裏閃過一絲狠意:
要是不能,她也定要拉那人一起下地獄……
正想的出神,玄空回抱住她。
“可和尚不甘心啊?”
疲憊之感在話裏怎麼也遮掩不住,仿佛崩了許久。
“有何不甘心的,那是我的命數,我說了不甘心才可以。”
俞舒雲的頭靠在玄空的頸窩裏,身上有所回溫,那些不安也暫且地被壓了。
她話裏的決然更叫玄空苦澀:
“可是,丫頭,沒有人願意這麼當別人的墊腳石的。”
“什麼?”
山太高了,天幕披下,從上到下,滿是星辰。
兩人腳下的影子被月色照得極淡,多不似紅塵凡人。
“丫頭,你看過農耕地的人嗎,早起貪黑,勤耕不輟,,算著天時,一點一點用水、用肥灌起地利,日日盼著拿地裏長出來東西裹腹、暖身、給妻子扯身好衣裳、可以喂給孩子口糖吃……”
玄空的眼睛依然是緊閉,像是不敢看他走過看過而無能為力的人間疾苦。
“可是,突然有一天,老天爺看見他偏愛的孩子的少吃了兩口飯,想哄著孩子多吃兩口,便手上隨便勾了勾,在本子上,記了個:顆粒無收。於是啊,像顆天上石頭不小心掉進了地上的湖裏,濺起這小小……漣漪波瀾,就順著大河席卷了兩岸……大水淹了過去,不僅淹了人的盼頭,連命都搭了進去……餓殍遍野,十室九空,易子而食……”
“和尚……”俞舒雲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這麼叫叫他。
“然後,老天爺就指著給他偏愛的孩子看,說,看吧,還有這麼多人吃不上飯,要好好聽話啊……”
玄空低笑著,眼角的滲出了淚花。
“丫頭,你知道嗎,我看見啊,你就在那水裏……”
……
避世不沾塵世的聖僧披著月色,哭著紅塵。
“那又如何?”
俞舒雲輕聲說,
“我還以為是什麼,和尚。”
俞舒雲拍著玄空的背,笑得溫和,她說:
“上天的孽,何時少了,沒了這次,也有那次。水裏的人何止千萬,沒有水,也有赤地千裏、霜雪封城……我總不能祈望一生不遇一件天災人禍,別人受的,我憑什麼受不得?”
“可那是本不該有的,世上本不該有什麼老天爺。”
“但這老天爺是我們世人求出來的,不是嗎——求老天爺保佑一生平安,保佑風調雨順,保佑官運亨通……從有人起,就有人求老天爺。”
“丫頭,你想認命嗎?”
“認個鬼的命,我連命都不知道是什麼,怎麼認?”
這話說得,俞舒雲自己都笑了,這明顯的就是偷換概念了。
“……”
見玄空不理她,俞舒雲收斂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