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步之外,明渝白因為俞聲陌的話一愣,從中察覺到些不同尋常的氣息。
天色陰沉,長廊一側是爬滿綠藤的白牆,因為滿身綠意,反而遮下光來,讓廊中顯得有些昏暗。
他們身後的代兵與望兒見狀止住腳步,停在遠處。
明渝白側身回頭對上俞聲陌的視線,這叫俞聲陌以為他會再追問些什麼,沒想到,明渝白卻提起了一個看著沒什麼關係的問題:
“程公子是個可結交的人,難怪能讓俞小姐都要為他向我討情鋪路。”
這是明晃晃地問她,若是要前程,為何要繞這麼一個彎子。以程澤周的能力,若是想求個一官半職,倒不算太難。三年一次的科舉就論在了今年秋後,不說文,但是那武狀元,不該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實在不行,明渝白眼下淌過些好奇:那俞相,可還沒到致仕的時候呢。
京城早有傳言,這俞大小姐,不愛高門侯府,偏聲喜歡上了個商戶出生的小子。不錯,無論程家的生意做的再大,這門第放在京城中,可是連寒門都大大瞧不上的。最離奇的是俞家居然還順著了這俞大小姐,這事一出,不少人都自以為知道了這俞聲陌是病入膏肓,神仙難救——不然就是將人送近尼姑庵裏,也不會答應下來啊。
憑著這事,俞相不出手幫襯幫襯這程澤周才會叫人驚奇吧?
現在,俞聲陌反而來找明渝白幫程澤周鋪路,這怎麼不讓他多想:這人是俞大小姐給得他,還是俞相給得他?
諸多思量閃過明渝白晦暗不明的眼睛,隻等著俞聲陌的答案。
不料,俞聲陌卻好像全然不知明渝白心中所想,隻是原本漠然的麵色忽然帶上了一絲黯然:
“殿下說錯了,若不是我,澤周何至於此。分明是我……阻了他的出路。”
幾句話出乎明渝白意料,沉默許久,明渝白微微俯身,向俞聲陌示意過後,便轉身離去了。
俞聲陌亦是一禮。
他們身後的兩人見明渝白已走遠,代兵連忙追上。與俞聲陌擦身而過的時候,便聽見了如雪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代大哥。”
代兵聞聲止步,又後退了些:
“俞小姐?”
俞聲陌微微笑著:
“方才在飯桌上,是聲陌唐突了,聲陌在這裏代大哥賠個不是了。”
說著,便是雙手放在胸前,一手在下,一手相握,半彎腰便是一禮。
“俞小姐客氣了,這算個什麼事啊。”
代兵甚至有些手忙腳亂,連忙擺手,片刻之後又懊惱地放下手,抱拳行禮。
他都沒在心裏記著俞聲陌說的事,細細想想,怕是指的是在桌上俞聲陌拿話再轉述的事情。
“代大哥沒怪便好。”俞聲陌起身,看著代兵。
“唉,俞小姐真是客氣了。”說實在的,便是方才有這麼些芥蒂,俞聲陌這樣一來,也是消失個無影無蹤,何況代兵本就沒放在心上。
代兵心裏有些暖意,畢竟俞聲陌是什麼金玉般的人物,還為了幾句玩笑話特意叫住他,和他致歉,這叫他手腳都不知道還放哪了。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又見明渝白確實已經走的遠了,他便急急地要告辭,說著:
“俞小姐真是折煞我了,切莫要將玩笑話放在心上。”
“那祝代大哥一路平安了。”
代兵胡亂點點頭,腳下趕忙去追明渝白,憨笑著又是一禮。
不一會,俞聲陌便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俞府的門,上了馬車。她轉身,對著望兒說道:
“走吧。”
望兒不聲不響,跟在俞聲陌身後。長廊幽靜,隻落下兩人繡花布鞋沾地的悶聲。
龍泉寺。
“告訴我長姐,我二哥與陸少將軍已經直接回京城了,讓她不必多記掛。”
俞舒雲打發了榕城俞府來的人,沿著走廊,拐了兩個彎,停在了一處廂房外。
她身邊的下人早在上山後被她遣開了,於是便自己上手輕叩緊閉的房門。
“咚咚,咚,咚咚,咚。”兩重一輕,敲的很有規律。
“進吧,丫頭。”
俞舒雲皺眉,這聲音聽著,未免有些疲憊了。她推門而入,縈繞著淡淡地檀香的屋子多照進來些光。
一眼望去,簡單的房間裏竟沒有第一眼看見玄空。直到俞舒雲偏頭,望向靠著牆的榻上,才看見依舊是一身素色的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