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似乎大了些，吹著外麵的樹嘩嘩作響。
可俞聲陌等了許久，沒有聽見阿鬆告訴她說“到了”，反是一片寂靜。
這樣的感覺叫俞聲陌有些不安，她忽然想著：
“要是我死在這裏，應該沒有誰會發現吧……”
這個念頭忽然繞在心頭，怎麼也甩不開。
生死就像日月星辰，時時刻刻與人相伴，沿著那道看不見的軌跡。在人心於死灰的時候，往往都覺得自己不怕死。而就當他們沒有抓住那一瞬間的無畏時，又懦弱的可怕。
可生死人倫又與金烏素娥不盡相通，是墜入天幕便不再回首，是滑過人群要留下印記……盡管人如草芥，無聲地來與無聲地死的人真的太多太多，多到不可數記，多到隻留下一個約數，然後沒誰告訴誰：有誰，活過？
就同史書上記載著的：伏屍百萬、驚鴻遍野、萬骨同悲……
這就不得怪有這麼多人想要那“名”，想要流芳百世，害怕遺臭萬年……
俞聲陌嘴角咧開一個慘白的笑，將一顆吹冷的心肺按進去，彎著腰，兩步往前，撩開了簾子……
入眼的一片盎然的林地，枝椏滿是生意。馬車被兩旁的高樹籠著，車輪壓著一條前後延伸的路，有黑色的根枝無意間自地下爬出、橫過路上，被落下的葉蓋了半身。
這個時候，發黑與腐爛變成了自給自足的饋贈……
高山之下，一大江斜處，俞聲陌望去，有著蘆葦掩映在水邊，隻見一個隱約地人影。
隻等風拂過，叫隔著的蘆葦叢搖搖晃晃地低了頭，才見，那從江岸便修建起延伸到河流中央的木橋上，站著個人。
茶白色的衣裙闊落大方，亦兩側的尖角修長，敝屣旁邊加以垂飾飄帶，三千青絲虛攏至腦後，隨風高揚……
衣袂翻飛，華袿飛髾。
遠山含黛，綠水抱情，無邊光景，不及眼中這一人。
高山下吹走了幾片葉，飄在那人衣襟之上，悠哉悠哉，繞過袖口，再墜在了江中。水起漣漪，如載一小舟，慢行於天地之間。至微至廣，至盛至衰，至無依至自在……
秦璿眼裏放著水綠相接的景，默默出神。她有段日子沒出來過了，停在小院裏，困於一方天地之間。大概這是很少人會有的感覺，每天會看著時間過去，有種無力抓不住的感覺。
程澤周是知道她的，於是日日來，不曾落下。可僅僅是他亦是不夠的，便沉在那書海裏……這兩年，每一本書都叫她翻遍了。可能她不會都記住，隻是在遺忘過後再去翻，那便怎麼也逃不開被困住的那一方情。
從好久以前她便不曾睡熟了，連夢都做不好，今日拿了這本書，便是這樣的夢，看著那段文，便進了那段鄉……
秦璿抬手，不知要接住什麼，卻在一片無言裏，心安了下來。
“原來，一個人困久了，當真會腐朽。”
“咚、咚……”
身後踏在木廊上的腳步聲響起，這種聲音總讓人覺得踏實。
秦璿沒有回頭，直到一雙從背後環住了她的腰，將臉貼在了她的後頸處。
俞聲陌能感覺到那一瞬間秦璿的身子是繃緊地，而隨即又放鬆下來。
江邊本就風大，秦璿的衣衫與發絲向後吹去，將俞聲陌環在其中，像是給了身後的俞聲陌一個未轉身的擁抱。
兩相沉默之間，俞聲陌的眼神沒有聚焦，嘴裏低聲說道：
“璿姐姐，我好想你……”
耳邊風聲作響，這段時間的不安與委屈、愧疚、擔憂……如此種種，便都融在了一句話裏。
“聲兒……”
秦璿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來，隻好叫著她的名字。
山水之間，便就這樣了。
“你想我，怎麼不來看我？”
秦璿本是不願多說的，可還是放心不下，要將事兒問上一問，她怕自己的小姑娘又鑽了牛角尖……
身後是安靜的，便也不催，慢慢地等，慢慢地聽。
“我怕……”
小姑娘吐出這句話來，秦璿不開口，等著她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