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讓程澤周不禁想:是俞家大小姐對一翩翩公子情有獨鍾,對龐大家族求了一樁婚約較為可信;還是因家族之利,將一女兒家下嫁個一個商賈人家之子較為可信……
“澤周,你被困住了。”兩人站的位置對調了,俞聲陌背對著他,良久之後便吐出這樣一句話。
程澤周抬著頭望著俞聲陌,沒有發覺自己的眼眶早已紅了。這話不止俞聲陌對他說過,當初程道清也說過,當時他隻是一笑,辯駁著無人不被困的話。
可真得如此嗎?
至少俞聲陌覺得,就算被困住,程澤周也不該在榕城、在她與秦璿這裏止步……
那些惆悵與體麵,早該在一時之後便被換掉了。時間是流動的,那若是人還是原樣,那就是墜入了深流之中……人應該是善變的,不然怎麼對得起萬物生長凋零。
“我定是嫁的,澤周。”俞聲陌喃喃自語,聲音飄在嘴邊,更像是對自己這麼說著。
不等程澤周再有什麼說的,俞聲陌鬆開牽著馬兒的韁繩,頭也沒回地走了。
一滴晶瑩的淚毫無預兆地從眼角滑下,墜進腳下的綠草如茵裏,快的沒有人看見……
她在逼程澤周,也在逼自己。
一片風聲裏,頭頂的樹枝低椏沙沙作響,盛夏裏,在本不為意的灼熱中,逃過春季的草籽,終於也被敲開了殼。那些柔弱的、堅硬的、在狹小的世界裏有沒有準備好的,都一下,要揭開在了耀陽之下。
俞聲陌踏在草地上的腳步聲聽不出心緒,她朝著楊伯走去、上車,然後回城。一路上,她仍是支著頭,沉默地看著窗外掠過林中那些看著各異又相似的景,直到看見城門後才退進馬車裏。
車輪駛在青石街道上“吱呀,吱呀”的聲音和著一如既往的嬉鬧的熱鬧,忽然顯現出說不出的煩躁。
好不容易等快到俞府、車外安靜些了,突然又殺出了個程咬金……
“小姐。”馬車在距俞府不遠的一處僻靜巷子裏停下,楊伯在門外輕聲喊著。
“楊伯,怎麼了?”俞聲陌皺起眉,若是在平常,沒出什麼事,到了地方,楊伯會直接告訴已經到了的。
“小姐,謝小侯爺來了,在前麵攔了車。”
“謝小侯爺?”俞聲眉間緊皺著,還帶了些疑惑,心裏不解:“他不在京城,來這做什麼?”
這想法在她腦中轉了兩圈,怕是俞舒雲出了什麼事,趕忙提高了聲音要楊伯放人過來。
不多時,一陣細碎的馬蹄聲靠近,在她的馬車旁停了下來,輕叩車窗:
“俞大小姐,在下謝佑寧,有事想請要同俞大小姐私下麵談。”
謝佑寧還有意加重了“私下”兩字。
俞聲陌開了窗子,清冷的眸子對上謝佑寧的臉。距離上次見到還是他來尋俞舒雲的時候……有段日子沒見了這位小侯爺了。隻是這次看著,卻是覺得風塵仆仆,憔悴了不少。
“那請謝小侯爺移步俞府吧。”這話裏已經斂去方才馬車裏揮散不去的煩躁,聽著疏離客氣。
誰想謝佑寧輕搖頭,環視四周之後,說:
“俞小姐靠近些便好。”
俞聲陌順著他的視線,稍探出身些,看見了謝佑寧來的方向那還停了輛比較寬大的馬車。
耳邊,謝佑寧俯身靠近,壓低聲音便要說話。
俞聲陌有些不適,剛想退開些拉開距離,就被他的話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他說:
“宋治遠在裏麵。”
宋治遠,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科舉連中三元的狀元,江南水災與貪汙的主案人與受難者……她秦璿姐姐的……未婚夫。
俞聲陌的瞳孔頓時像針紮了一般驟然一震,隨即懂了謝佑寧為何這般謹慎。
宋治遠與江南水災之案牽扯得深,裏麵雜這一連串的各派係的官員,誰也不知道哪個手上是幹淨的,也知道哪個都不是這樣好動的……
當初,江南水淹數十縣郡。水壩如紙糊的一般,作用幾近於無……聖上震怒,在朝堂之上大罵戶部,連海閣老也受了幾句責怪。最後,聖上麵對滿朝文武,竟要了宋治遠一個剛入朝的狀元全權受理賑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