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不斷地細雨終於是要停的樣子,可站在這裏的人身上早就沾滿了水汽,不至於濕了衣裳,卻不自覺地帶上了涼意。
厚重冰涼的石磚接下紛紛揚揚的塵粒,馬車大大小小碎裂的木塊殘片狠狠地砸在眾人腳下,白刃閃過的片刻,俞聲陌儼然自那破開的縫隙間對上了一雙帶了怒氣的眼睛……
不過一會兒,塵埃散盡。
眾人仍是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目光投向中央。那隻剩了個車底的馬車上癱坐著這一名長得還算清秀的女子,看著頗為溫婉,懷裏正緊緊抱著個被衣袖掩了臉的孩子。在他們麵前,一個青蘭色衣袍的男子掙紮著站起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母女二人,男子麵色低沉,死死看向被人護在後麵的俞聲陌。
俞聲陌緩緩放下遮掩口鼻的袖子,腰挺的筆直,眼中亦是晦暗不明。
“來人。”
清冷的聲音極好辨認,俞聲陌看著宋治遠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中怒火更上一層,嘴角偏是諷刺地勾了起來,顯得惡劣又殘忍:
“把女人拖下去,關在南房。”
院中留下的這些家丁其實都是俞相親自挑出來的,當年是跟著上過戰場的,平日俞聲陌輕易不動他們,可一旦用的,就遠是尋常人對付不了。隻見那人沒有一絲遲疑,上前兩個人就要動手。
“住手!”宋治遠怒斥一聲,迅速轉身攬住那女子的肩,一麵抽出一把藏在袖中的短刀揮向靠近的人。見那些止住腳步,宋治遠剛要抬頭拿話質問俞聲陌,便聽一陣破空聲傳來正中他的手腕,叫他手下一軟。
“哐當——”那短刀便落了地。
十六微微收回手,存在感低的可怕。
宋治遠手腕疼的發麻,但忍著沒有出聲。短刀隻落在他向前的兩步遠,可他不敢離了身邊的人半步,狠狠地掃向四周。
家丁們有些猶豫,不是拿不下,而是因為俞聲陌的命令裏沒有提及這個男人,不好直接上去扯人。而就像是知道他們的顧慮,俞聲陌沒有任何要客氣的意思,再次催促:
“動手!”
這下家丁兩步上前,動作很是利索地便製住宋治遠的反抗,眼見著就要將驚呼與恐懼的女人拉下馬車。宋治遠極力護著,可他到底是一介書生,力氣大不過這些上過戰場的將士。
“住手,你們住手!”
宋治遠知道,俞聲陌才是主子,知道隻有她的話有分量。於是,在狼狽的掙紮中,宋治遠抬頭偏向去看俞聲陌,嘴裏大喊著:
“住手,你們怎敢如此放肆……”
一句話還沒說完,懷裏的女子便已經被帶走。宋治遠滿臉怒氣,卻被家丁按著不能動彈。他怒視俞聲陌,像要將人撕了一般。
俞聲陌嘴角冰冷:
“我有何不敢?宋公子,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人生在世,做了什麼,應了什麼,都是要還的……”
說著,她微微偏過頭去,但眼睛仍是看著宋治遠,仿佛是一種嘲弄:
“我隻說要拿了那女人。”
一句話,讓已經被控在一旁的女人愣住,直到有人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孩子……
“還給我、不要、還給我!”女人拚死掙紮,緊緊攏著懷裏的孩子,可連宋治遠一個男人都抵不過家丁們的氣力,她一個女子,便更不可能了。更何況,她是一個母親,動作之中,孩子一聲啼哭便將她軟了手,生怕傷了分毫。
“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宋治遠的情緒在壓不住了,眼中泛起血絲,朝俞聲陌怒吼道。
俞聲陌置若罔聞,而是揮手叫人將孩子抱在手邊,稍稍低頭,眼睛好不容易從宋治遠身上分開片刻,垂頭看下那個還在哭鬧的孩子。
這娃娃像是受了驚嚇,在望兒手裏隻是哭,一雙濕漉漉地眼睛帶著恐懼。
“真是可愛呢……”俞聲陌語氣諷刺,眼神冷淡地瞥著看了一眼,很快便又移開。
那姓柳的女人緊張地注視,滿眼淚水,無聲地搖著頭,生怕惹了俞聲陌厭惡叫她牽連自己的孩子。她的發鬢已然散亂,汗水浸濕額發,看著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