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點,就差這麼一點,常生便忍不住要答應他了。
可程道清身上的衣裳太幹淨漂亮,像是她滿是粗繭的手一抱上去便會勾起絲線;也是程道清手裏那把梳子太過精致,與她的木簪子差別的明顯,明顯地叫她與程道清之間看不清的溝壑驟然橫在兩人中間,叫她不得動彈分毫……
她身後的屋子裏,不是同程道清身後一樣的青山曠野,也不是他背後想象不到的高牆門戶。那堵牆後麵,坐著她心智隻有幼兒的阿娘、躺著從山坡摔落後便昏迷不醒的爺爺……她走不了,哪怕隻是離這座小村莊路程不過半日的榕城……
於是,常生冷下臉來:
“程道清,你將我當做什麼了……”
理由不過是那幾個,怨他瞞著自己,疑他將自己當做取樂的玩意……
盡管程道清費盡心思地解釋,與她說自己已經秉明了父母親要送出那把梳子……可一個人永遠也叫不醒另一個裝睡的人。
老舊的木門被狠狠地合上,隻餘門外抱著真心的男子徒留著等著。
常生以為自己會傷心,會落淚,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門合上的那一刻,她的心裏無比平靜。臉上的歇嘶揭底在瞬間褪去,她聽著門外的聲音,一步一步走進屋子裏,她的背後,殘陽張牙舞爪地撕過在天際,暈染出血一般的晚霞。
她像往常一般,為阿母換下在地上爬髒了的衣服,握著爺爺的手,坐到了最後一點霞光消逝在天際。
等她的阿母點起桌上唯一一盞燈的時候,常生扭頭,見火光一下從房中暈開,照在各個角落,黑色的影子斜照在牆上…她知道,這一日過去了,曾經的那些也過去了。
她的阿母趴在桌子,拿著火折子,癡癡地看著她笑……
常生也笑了起來。
“俞小姐到底要說什麼,還請直言吧。”
回憶不過就在一瞬間,常生掃去情緒,俯身收起桌上的碗筷,準備向外走去。
“常姑娘當真要離開這裏嗎?”俞聲陌走近,伸手輕按下常生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
這個動作叫兩人間的距離拉的很近,像是一抬頭便要撞上。
“原來俞小姐是怕我不守信嗎?”常生自嘲地說。
“離開這裏,你一個女子怎麼走?何況,你還有人要照顧。”俞聲陌聲音淡淡的,敘述著這個事實。
搬走不是說搬便能搬的,需要路引,需要尋找安頓的地方,更要考慮路途遙遠要如何地去。
“這便不勞俞小姐費心了,該有的東西,程公子已經給了,剩下的,自然是有辦法的。”
常生說著,避開的俞聲陌的眼神。她如何不知這件事的困難,隻是在這裏,她需要照顧爺爺與阿母,又沒什麼力氣做那些農活,家中的銀兩早就沒了,遲早要斷糧,何況,她的爺爺還需要藥吊著命……而程澤周答應她,幫她找個安頓的地方,給了她銀子,這些東西可能對於那些大家公子不值一提,可卻是她救命的東西……
“如果……”俞聲陌的話剛開了個頭,便見常生臉色一變,抬手伸向她背後,嘴裏喊著:
“阿母!”
等俞聲陌反應過來,轉身往後看時,便見那老婦人站在自己身後,手上還是拿著那破舊的風車,正要往自己身上砸去。
常生的一隻手握著那風車的一頭,另一隻還被俞聲陌按著手腕,麵上有著無奈:
“阿母。”
在俞聲陌愣神間,她抽出自己被俞聲陌不怎麼用力按著的那隻手,從繞過俞聲陌,去扶著她阿母坐下。
也不知道常生與老婦人說了些什麼,老婦人安靜下來,又坐在矮床上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之後,常生才轉過身來,往旁邊走了兩步,手上還拿著那風車,同俞聲陌道歉:
“俞小姐,對不住了,我阿母怕生,方才大概是見您與我靠的近了,怕您欺負我,才有了反應。”
俞聲陌輕搖頭,站在原處,她不至於怪罪一個心智不全的母親,而且不過是個風車,若是真的打在她身上,也不會有太大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