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鬆這話一出,感覺到身邊的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下來,才恍然發覺有些不對勁。
“公子……”阿鬆有些猶豫地輕喚了一聲。
“什麼時候的事?”程澤周愣了一下,因為頭疼,身子弓了起來,喉嚨沙啞的厲害。
公子,阿鬆連忙上去扶他,卻又被他推開:
“公子,你這是吹了涼風了!”
阿鬆的聲音裏很是焦急,又想去將大開的窗子合上,可程澤周忽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這動作顯然是叫現在的程澤周有些吃力的,身形一晃,讓人不覺心憂。
這時,阿鬆隔著衣料觸到程澤周身上高於平常的溫度,反應過來:
“公子,您病溫了!”
可程澤周這時固執的可怕,眸底黑深,並不理會阿鬆的驚呼,隻想要知道答案:“婚事,什麼時候的事?”
“便是昨日,大公子回府後便同老爺夫人說起來了,日子還是俞家親自定的呢……公子,快坐下吧,我去尋大夫。”
“昨日……嗬。”程澤周額前的發落在他扶著頭的手背上,突然強烈的疼楚像是要將他的腦子炸開一般,青筋突出。
“原來,她竟是早就想好了。”程澤周嘴中苦澀,叫人幾乎聽不清這句話。
他放開阿鬆的手臂,衣袖上還留著印子,足以證明他方才是用了多少的力。
阿鬆看著他,見程澤周再往前走了一步,腳下忽然一軟,隻聽一聲沉悶的響——程澤周竟是站都沒再站住,半跪下來!
“公子!”
阿鬆顧不得別的了,抓住程澤周一隻手架在自己肩上,嘴裏喊著:
“公子,我扶您去床上……我去找大夫……”
程澤周聽著阿鬆語無倫次的話,心裏不知道怎麼,忽然酸澀。
“這樣對誰都好……”
他想起阿鬆方才無意說得這句話。
是啊,程家得了俞相的女兒,他們高興了。程道清想盡了自己的責任和孝順,他做到了。俞聲陌同程家長子成了親,她如願了。自己呢?
程澤周想到了當初自己定了婚約的不自在,不覺苦笑一聲,滿是自嘲:
自己也擺脫了婚約,不必為此約束了,還有什麼不滿的?
“所有人…都滿意了啊……”
“轟隆——”
窗外滾出一道白光,在一瞬間照亮了人間,也在瞬息間為人間塗上了層慘白。
天空似幕布般黑沉,樓下路道上零星的燈籠搖曳著,被從地平線上翻滾出了夜色所吞噬著。
程澤周沒有力氣,意識也有些模糊,任由著阿鬆半拖半扶著把自己好不容易放到了床上,身體一下便陷了進去,好像是溺在了水裏。這幾日被忽略與強壓下的不適與疲憊決堤,骨頭裏的酸痛蔓延到了每一角落,讓他近乎連手都抬不起來。
“公子,我這便去尋大夫。”扔下這句話,阿鬆便急忙地衝出門去,連程澤周的鞋襪都沒幫他褪下。
“嘭——”
門被重重地甩在阿鬆身後,震的整個房間都顫抖一下,細聽,還能聽見一串急促地、下樓的腳步聲……房中歸於寂靜,最多的,是裏間那短促難受的呼吸聲。
“嗬……”程澤周一隻手橫在眼睛上,隻露出半張臉。
眼前的視線與光亮全部被剝奪,其他的感官被放大幾倍……程澤周以為他會聽見別的什麼:
路邊的吆喝聲、馬車壓過的車轍聲、風擦過屋簷留下的晃動聲……
什麼都沒有。
甚至於方才黑雲壓城的濃墨、驚雷電光的赤白,都好似消失不見。
像是種被囚禁的沉溺。
“嗬……”
程澤周頭疼的厲害,勞累與酸澀也纏繞抓住每個縫隙,聽著自己野獸一樣的喘息聲——難受到極致,他竟然是啞聲笑了出來,撕心裂肺,無聲無息……
很久很久之後,也許也沒過多久,因為還沒等到所謂的大夫來了。程澤周一個人掙紮著跌下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遮住眼睛的手被移開,眼角還滲出了些水漬……可眼睛是一片安靜,黑沉沉的,晦暗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