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烈不置可否,拿著酒杯沉默良久,低聲道:“兩年前,國君、應侯、上將軍討論對趙方略。上將軍言道,秦趙長平大決至少要相持三年,三年後是否有決戰時機要看趙國。國君不是很高興,我秦國固然強大,但大秦的對手可不止是趙國一家,長期如此消耗隻怕為他國所乘。但他依然說哪怕要相持六年,這場仗也還是要打。應侯在國君和上將軍之間,忽然動起了讓趙國換將的念頭。”他笑了笑,“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覺得很緊張。趙國或者魏國也好,除了信陵君、平原君、樂毅等寥寥數人外,基本上沒人能帶給我這種壓力。但你顯然不是他們,因為在當今天下,知名的人物我全都見過。即便有未曾見過的,我也都了解。但奇怪的是,那日你說要和我做交易,我卻完全地相信你。你是為我們大秦做事的。你也不否認吧?”
時飛揚一笑點頭,不可否認在見到公孫烈的時候,他也感受到同樣的壓力。這個未曾在曆史上留下名字的家夥,比那些所謂的豪雄要強大得多。
二人舉杯飲盡水酒,公孫烈道:“所以我不妨告訴你,趙國換將的選擇很多,名將樂毅,又或者長期在趙軍中的他的兩個兒子,近年來在北麵防衛匈奴的李牧,剛剛客居於此的田單。這些人個個都是強悍的大將,他們都有機會。而應侯和上將軍算定,趙括為將我大秦贏麵雖未必是最大的,但誘使趙括為將,卻是這換將一策中,成功機會最大的!”
“我明白了……”時飛揚用手指點著桌案,緩緩道,“大秦求的是戰局的變化,換掉廉頗以求擺脫長期相持的局麵。趙括是破局的最佳人選,而並非因為趙括是趙國大將中最容易對付的。”
“挑個最容易對付的拿出來。你以為趙王和平原君是傻的嗎?趙括向來名聲在外,連信陵君都支持趙括為將。”公孫烈看著時飛揚,其實他一直都有拔劍殺人的衝動。並非他不相信自己對時飛揚的判斷,而是他覺得自己說的話對方早就了解,時飛揚之所以聽他說,隻是為了印證一些什麼。為何會這樣?那個家夥給他一種已經把握了一切的感覺。這對於習慣於掌控他人的自己而言,實在是很不舒服。
趙括出征的日子,邯鄲上下一片歡騰。他本是將門之子,軍中將魂,更是大趙第一劍手,登台拜將完全是眾望所歸。再加上幾年來,秦國的黑冰台不斷地給他造勢,趙國人都仿佛有種感覺,隻要馬服子到了前線,長戈所指破秦隻是談笑之事。
時飛揚他們跟著趙括的大軍出發,臨別之時張伯依依不舍,因為老爺子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主人。
“他一把年紀了,讓他這麼留守沒有問題嗎?”宋采文悄悄問時飛揚。
“你別小看張伯,他年輕時跟在蘇秦身邊,也曾經目睹過天下風雲。”時飛揚拍了拍宋采文的腦袋,笑道,“何況,我留給了他承諾。有大事發生,我會在他身邊。”
宋采文聳聳肩,卻聽背後那個從鹹陽回來的慕容流浪道:“你最近同情心泛濫。”宋采文不理他,這個流氓先生真的說不出好話來。
“趙括的中軍在前。背後卻跟著幾條尾巴。時間委員會的人、公孫烈的人、平原君的人。真是熱鬧。”慕容流浪一臉的不屑。
“估計是公孫烈跟著我們,而他又通知了平原君,於是平原君也派了人護送趙括。”王猛笑道。
公孫烈這種行為也在意料之中,隻是可惜了平原君的那點精銳。時飛揚扭頭問林蘇雨道:“你預測委員會將在哪裏動手?”
“以目前的行軍速度,趙括五天後會在紅楓穀駐紮。那是他距離前後軍最遠的時候,也是防禦最薄弱的時候。”林蘇雨依然隻有一條手臂,不過那斷落的右手上她加了把趙國長劍,也算是殺氣騰騰。
“五天……還要那麼久嗎?”時飛揚輕輕歎道。
公孫烈帶著七個黑衣人,尾隨著前方的灰衣隊伍,他並沒有保護趙括的想法,好歹趙括也是大趙第一劍手,他隻是好奇而已。公孫烈當然知道好奇心殺死人這句老話,但他實在想知道前方那個意圖偷襲趙括的隊伍的真實麵目。這足有百多人的隊伍,是如何在邯鄲逃脫他的耳目的他不清楚,但他有種感覺,這支隊伍並不是截殺的主力。
五日後,紅楓穀。此地距離趙軍糧倉還有三日路程,也就是說過了此地,就進入了長平戰場。
秋天方到,整個山穀的紅葉還未到火紅,卻也已經有了幾分樣子。
趙括來到此地心懷大暢,早早就命中營休整,自己則在大帳中研究大戰方略。為麵對長平的秦軍,他已經作了三年的準備,長平的山川地勢早已了然於胸。帳外秋風吹過,趙括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全不知死亡的陰影正向他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