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聖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你……是否聽聞過惡靈使徒這一組織?”
“惡靈使徒”這幾個字一出現,朱雪仿佛陷入一瞬的恍惚,不自覺如夢囈般低聲喃語:“惡靈使徒……好像在哪聽到過……”
“可惜我的記憶……大概缺失掉太多了。抱歉抱歉……”
朱雪自愧歉笑,言談舉止之自然,倒是讓一旁的白石聖一度懷疑是自己的感知出了問題。
“其實,三個月前,是一位老奶奶的聲音將我從朦朧的世界中喚醒,她是人們熟知的那位棠婆婆,是一位牽魂女。”
“她人很好,不僅收留了失去記憶的我,還將她的畢生傳承相授於我。她說,牽魂之法乃是繚淵一帶世代相傳之傳統,而到了她這一代,傳承幾乎麵臨斷絕。所以,她決定先讓我接過這份傳承,然後等她的小孫女小海棠長大,繼而由我傳於小海棠……”
“隻可惜某一天,棠婆婆突然病重,無藥可救……短短幾日便離開了人世。”
朱雪一字一句說著,聲音漸緩,到最後,似有淚花在她的眼底打轉……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向他人傾訴,盡管對方身份不明、目的未知。
“……”
白石聖默默傾聽,他可以感覺到朱雪所言並非精心編造的謊話。
“之後,我偶然發現了自己並不具有‘生命’,我想,自己應該是要去完成某一件事,隻是記憶暫時有所欠缺想不起來罷……”
“你呢?你是如何一眼看穿我的呢?”朱雪收起有些低落的心緒,將目光轉向身旁這個傾聽者。
白石聖:“直覺吧。惡靈使徒這一反人類組織,懷著某種目的一直在進行所謂的篩選,我亦曾收到過他們的邀請。”
“而你現在這種特殊的完美偽裝狀態,大概就是經過了他們某種改造……”
“這樣嗎……聽起來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呢。”朱雪輕聲自喃,她雖沒有關於自己的記憶,卻隱約感覺那些記憶大概並不怎麼美好,不然怎會遺忘……
“我遇見過一位情況與你相似的人,他是個醫生。”白石聖的回憶中浮現出一個男人麵孔。
“是嗎……那他的結局,是怎樣呢?”朱雪好奇問道。
“他最終沒能救得了自己。”
“醫者不能自醫麼……”
“是啊,他選擇了燃盡自身一切,與害世惡徒同歸於盡……”
白石聖想起了秦念,那個曾一言診出自己斷臂之因的醫生,最終隻來得及見證他那燃燒殆盡的殘軀隨風散去。
“如果是你,會怎麼做?”朱雪看似隨意問了一句,眼角餘光卻時不時偷瞥向身旁。
“我嗎?大概會在同歸於盡或自我了斷兩者之間做出選擇吧。”
白石聖設想了一下那種情況發生在自己身上,隨後認真給出回答。
“嗯……我知道了。”朱雪輕輕應了一聲,悄然將自己的目光收回。
“如你所說,我的存在對於人類一方是不被允許的。但,可否給我一些時間寬限……就這兩天祈思節,等我幫那幾個孩子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朱雪心思明晰,盡管失去記憶,此刻也清楚自己的存在意味著什麼。但她確實還有一件需要自己才能完成的事情——祈思節牽魂之會,是棠婆婆的生前遺囑……
“就在明晚的繚淵灣口,你不放心也可以過來一起看看。”
朱雪說完站起身,她聽見了屋裏的幾個小孩子似乎正在喚自己名字。
“好。”白石聖簡單答應,在屋子房門打開的一瞬隱下身影,很快離開。他感覺朱雪大概真的失去了某段重要記憶,沒有對自己表現出直接威脅,既然如此,繼續觀察下去也未嚐不可。
“謝謝……”
謝謝你相信我……
朱雪不知道這個名叫雲諾的青年所懷目的,卻知道他剛才給自己留了一分善意……若換作他人,今夜將不知如何收場。
“朱雪姐姐,你在和誰聊天呢?”屋子房門打開,小海棠探出腦袋好奇問道。
“一個……朋友。”朱雪拍了拍身上衣裳的落雪,連忙迎進屋裏。
“可我記得朱雪姐姐之前說自己沒有朋友呀?”
“剛剛認識的。”
“啊?難道是男……”
“你你小海棠不許瞎說!”
……
夜深,屋裏燭光熄下,幾個玩累了的孩子輕鼾著緩緩進入酣睡,她們嘴角殘留的笑意仿佛在說此時的夢裏也盡是美好與歡樂。
朱雪起身彎腰將孩子們的被子稍微往上扯了扯,然後躡手躡腳提過油燈走向隔間。
嚓~油燈被點燃,微弱燭光亮起,朱雪便靠著牆邊坐下,拿起鉛筆在一個小繪本上寫寫畫畫,她時而停頓思考細節,卻不曾注意隔簾縫隙不知何時多了一雙小小的眼睛。
小海棠沒有打擾朱雪,看了一眼就很快悄悄回到床上。到了後半夜,細微入耳的筆刷聲停頓,片刻後小海棠又一次起身,來到隔簾旁看見朱雪果然已經睡著,便幫她合上繪本放好,然後輕輕將一張被子蓋在她身上,最後吹熄燈火重新返回自己的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