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時居住在租來的一處平房裏,半夜敲門聲過後,幾個黑影佇立在門外的黑暗中。街頭廝混的日子讓他不懼怕任何人惡意的挑釁,但那晚他麵對的不是拳頭,而一疊鈔票。
鈔票是他離開唐婉的報酬。
那晚有風,後來那些鈔票便在風裏紛紛揚揚地飛舞起來。他站在門邊,心裏湧蕩著些憤怒。如果站在他身前的是他的敵人,他會毫不猶豫地衝之抱以老拳。
但那幾條黑影代表的卻是唐婉的父母,他的憤怒無處喧泄。
另一個深夜,他與唐婉分手後回家,有幾個穿製服的警察已經在小巷裏等他了。唐婉的父親在這城市能量很大,他隻要稍微動用些許手上的權力,便足以致他於死地。
那一次,當地派出所一位副所長對他提出嚴厲警告,他浪跡街頭時的一些劣跡被再次提起。那位所長說:“如果你再執迷不悔,那麼你隻有一個去處。”他明白那去處是哪裏,在穿製服的人拋下他離開後,他憤怒得握緊了拳頭。但他依然尋找不到讓力量宣泄的途徑,而且,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他與之對抗的力量太強大了,根本不是他所能抵禦的。
唐婉不知道這一切,她依然快快樂樂地打電話給他,把逃避父母當成一種遊戲樂此不疲。他跟唐婉在一起的時候,會不自主想起她的父親說過的話:“唐婉現在隻有二十三歲,她還年輕,過慣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她還不知道生活裏飽含的艱辛。現在愛情在她的生活裏無比重要,所以她選擇了你,而一旦有一天,她真正弄懂了生活並非風花雪月,她一定會後悔今天的選擇。”軍旅出身的老人脊背挺得筆直,他雙眼如炬望著麵前的年輕人:“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唐婉,就應該希望她幸福,而她的幸福,卻不是你能給予的。”幸福的涵義原本在他心裏極其簡單,兩個相愛的人能夠在一起,便能創造出幸福的感覺。但他現在知道或許自己錯了,幸福並非如自己所想那樣簡單。而終於有一天,當他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即將離開這個城市,他心頭漾起的酸澀滋味,又讓他無所適從了。
——就要離開心愛的女孩去往他鄉,他怎能拋下心中的思念?
——長路漫漫,人在旅途卻渾然不知終點,他心裏該有怎樣一種惶惑?
他在街邊沉思,這時已是黃昏,如血的夕陽將西天映襯得如錦緞般華麗,而陽光這時變得極其柔和,淡淡地潑灑在城市裏,潑灑在人的身上。他前方的大廈異常高大,此刻,正讓一些陰影緩緩向他靠近。
他因為心事而走神,卻驀然間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叫他的名字——譚東譚東!他抬起頭,看到馬路中央正有一個女孩急速向他奔來。
那女孩身材修長,膚白如玉,長發自然地垂在肩上,一身米黃色的職業套裙,看著清爽怡人。這女孩自然就是唐婉了。
每次見到唐婉,他的心裏都會有種隱隱的痛,即使在倆人最快樂的時候,他仍然消不去這種深藏在他心底的痛感。他聽人說,當你無時無刻為一個人心痛的時候,那麼你便確鑿無疑地愛上了她。
現在他的痛感又生出來了,並且,這次的痛與往日不同。因為就在明天,他將離開這城市,離開深愛的女孩。他在瞬間也變得衝動起來。他迎著女孩奔過去。
四車道的馬路並不算很寬闊,下班的車潮卻如奔湧的河川。
他與唐婉僅有一步之遙,他看到唐婉已經迫不及待向他伸出了雙臂。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他的麵前憑空停下一輛黑色的子彈頭麵包車,唐婉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他驀然感到一陣暈眩,隻覺得漫天的恐懼撲將下來。
那麵包車吞蝕了唐婉。
他想他不能在離開這城市前便失去心愛的女孩。
他發出一聲低吼,飛快地轉到車頭的方向。他看到唐婉側著身子躺在地上,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煞白著臉的司機哆嗦著湊過身來,竟似已經嚇傻了,連上前察看的勇氣都沒有。
他沒有猶豫,一拳重重地擊在司機的鼻梁上,轉身撲過去抱起了唐婉。
——唐婉唐婉你醒醒!
——唐婉唐婉你不能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