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7章 兩名節約術師(1 / 3)

時間來到淩晨零點,節約生活終於正式邁入最後一天。

話雖如此……但事態已經演變至無暇顧及節約的地步。

「請喝,這是可樂。請趁氣還沒消失之前趕緊享用。」

為什麼是可樂?在這種氣氛底下,一般而言應該是要端紅茶或咖啡上來才對吧?

我雖然用眼神表達上述意旨,然而服務我的這位女仆呢……

「炭酸的刺激有助驅散睡意。喏,畢竟長夜漫漫嘛……」

結果她不知為何竟然滿臉通紅地如此回答我,我也隻好認了。

「別生她的氣,她是希望借此緩和氣氛啦。」

展露優雅微笑,端起茶杯啜飲可樂的人正是——鍵宮玲樹。

這裏,並不是鍵宮邸。

是某間飯店的客房

去過鍵宮邸之後,我被帶到這間飯店,至此總算才見到玲樹。

玲樹身上所穿既非熟悉的學生製服,更不是便服,而是附有幾何學剌繡圖案、搭配一道醒目開衩的旗袍,上頭還披著一件外套。這正是過去見識過兩次的魔術師戰鬥裝扮。

「你好像惹哭莉昂了呢。」

放下茶杯的玲樹開口說道。

我們隔著一張桌子相對而坐。坐的並不是像自家那種坐墊,而是附有正式靠背的椅子。附帶一提,祭子維持著佇立於主人身旁的待機姿勢。

「坦白說,我很羨慕。因為我完全無法讓那孩子掉眼淚啊。」

玲樹露出令人感受到一抹哀愁的表情,從我身上移開視線。

這顯然耐人尋味,但可惜現在我沒那種心情陪她一同沉浸在感傷之中。

「這些都不是重點,我可是有一大堆問題等著問你。」

「一大堆?真的這麼多問題的話,就麻煩你列舉出來吧。」

「……首先是那棟宅邸。在來這邊之前,祭子帶我走過一遭的鍵宮邸。那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還有真白及棗跑哪去了?她們應該都平安無事吧?」

在抵達這間飯店之前,祭子先帶我前往『鍵宮邸』一趟。

然而我所抵達的場所,卻是隻剩一片廣大腹地加上燒焦建材散落一地的悲情空間也就是所謂的『鍵宮邸遺址』。

「哦,那個啊。是被真白破壞掉的唷。我完全來不及加以阻止呢。」

我的思考能力瞬間當機。

「……啥?」

「我說,是真白。你妹妹,她就是導致我家崩塌的主因。」

「真、真白她到底做了什麼啊……」

「她的魔力失控了。」

這家夥……

這個女人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啊?

「——莫名其妙。為什麼在這個地方會冒出『魔力』這個字眼?」

「真白跟你一樣同為潛在魔術的持有者。本來關於這次的整起事件,比較像是我注意到這點之後才開始著手進行。就算說全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計劃也不為過。」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真白身懷潛在魔術?這算什麼?話鋒未免也太過急轉直下了吧!

「我雖然對你撒了不少謊,但大致總結起來就一個要點——敵人鎖定的目標不是莉昂,而是真白。」

「為什麼是真白啊……」

「你還記得『凶星』這個單字嗎?我原本告訴你,那是指魔力值高達一萬的才華原石的代名詞,但這其實是真白的潛在魔術名稱。其效力非常單純,相信聽了之後你也必能心領神會。」

「……給我講清楚。」

「就是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的力量。」

玲樹的說明有時候極其淺顯易懂,甚至到了令人忍不住想哭的地步。

「你們的家人——我是指包含父母親在內的家人,是不是從某個時期開始,家族關係就突然開始惡化了呢?」

「這……」

一段我想忘掉的過去,再次自我的記憶深處被喚醒。

——那是發生在我小學六年級,真白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原本感情融洽的雙親開始變得容易為了一些芝麻小事起爭執,而且轉眼之間便宣告離婚。我們兄妹倆跟著母親一同過生活,然而到了國中二年級的春天,母親竟撇下我們無故失蹤。當時仍是小孩子的我們,就這麼隨波逐流地被阿姨收養。

難道那就是……?

「你八成心裏有數吧?我猜呢,真白的力量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逐漸覺醒。下意識發動的力量,對最親近的家人造成了影響。自那以後,綾瀨家應該就頻頻遭到各式各樣的不幸侵襲才對。」

包括父親母親的關係突然惡化,以及母親撇下我們無故失蹤。

這些全部——都是真白造成的嗎?

「……那我又該怎麼解釋?」

即便我露出嚴厲的追究目光,玲樹依然不改其冷靜的態度。

「從以前開始,跟真白最親近的人就是我。雖然我確實吃了不少苦頭,但我的身體如你所見,健壯得很。要是你說真白會給旁人帶來不幸的話——」

「那可以認為是拜你的潛在魔術『契節約』發揮效用所賜。」

——我沒受到影響就很奇怪了。

我明明想這樣點破她的說法,卻被玲樹搶先一步提出答案。

「『凶星』不同於『契節約』,需要耗費魔力才能發動。真白是在下意識當中解放魔力發動了這項潛在魔術。而我推測當有你陪伴在身旁的時候,會造成潛在魔術發揮效果而提高『凶星』的魔力消耗量——結果導致真白因魔力不足,往往無法發動『凶星』。」

「因此我……不對,稍等一下。假使你說我跟真白在一起就是遏止『凶星』發揮功效的條件,那把父母親離婚一事怪罪到真白身上也太奇怪了吧!我們可是打從以前就一直膩在一起啊!」

「你的『契節約』恐怕是直到最近才覺醒的能力。幼年時期的你,還沒有足以壓製真白發動『凶星』的能耐,因此才沒辦法防止雙親離婚。這麼想就合乎邏輯了。」

「那為什麼?你為什麼帶走真白當作人質?」

如果我跟真白,真的呈現出如同這家夥所說的關係的話……

「剛剛那段發言讓我了解了。你家之所以崩塌,是因為真白的『凶星』失控暴衝所造成的對不對?既然如此,基本上你隻要別拆散我跟真白,『凶星』就不會失控了啊。隻要我跟真白永遠生活在一起的話——」

「但那樣做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的『契節約』隻能抑製『凶星』的力量。光是像這次一樣稍微分隔兩地,『凶星』便會再度複活。問題非得從源頭加以解決不可。」

「所以你不僅把真白從我身邊帶走,還試圖解決關於『凶星』的問題羅?」

「就是這麼一回事。這才是提議要你接下節約生活工作的真正目的。」

換句話說,莉昂的魔術修行並不是原本的宗旨。

從我身邊帶走真白當作人質才是正題。

「搞什麼鬼啊!要是你可以打一開始就把事情說明清楚,那也不必——」

「是啊。坦白講是我的私心作祟吧!不過我對你提及的兩個目的——莉昂的成長與擊敗『暗陶藝師』,我希望能夠完成這兩件事的說詞並不是謊言喔。」

「而你一石三鳥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了是吧……!」

「正是如此。」

毫無反省之色的玲樹開口說道。

但她剛剛說的那段台詞。

「……你沒騙人吧?」

「你指什麼?」

「就是希望莉昂能夠有所成長的那一部分。你想讓她成為魔術師嗎?」

我要在此追究上周日沒能得到的答案。

玲樹微眯雙眼,一臉哀戚地如此回答我的質疑。

「我很希望她身為鍵宮家一分子的她,能成長到有辦法完成最基本職責的地步。可是我已經放棄了,那孩子還是留在平凡的生活環境比較好。不對,她本來就該回歸平淡才對。」

聽到這裏,我總算漸漸厘清鍵宮姐妹之間的關係性了。

玲樹希望莉昂獲得成長,莉昂本身也渴望以魔術師的身分有所長進,因此才展開了這次的魔術修行。但這兩人卻總是動不動就針鋒相對——說穿了,她們兩個都不夠坦率。

真是夠了……這對姐妹怎麼會這麼麻煩啊!

雖然還有很多話不吐不快,但在那之前我必須先確認一件事情。

「真白目前人在哪裏?」

「被敵人抓走了。」

「被敵人抓……抓走了!?」

聽見她輕描淡寫地講出這句話,即便是我也差點忍不住霍然起身。

「昨天『暗陶藝師』唆使棗襲擊了你們對吧?他就是趁那時候下手的。」

「但既然『暗陶藝師』的目標並不是莉昂而是真白的話,那他為什麼還要設計襲擊我們?」

「大概是企圖借由襲擊你們兩個的行動,轉移我這個礙事者的注意力吧。實際上,我也認為敵人會那麼行動而前來保護你們。當然,我也有吩咐家裏的人擔任真白的貼身保鏢。結果卻在最不湊巧的時間點——」

「真白的『凶星』失控暴衝了……嗎。」

「『暗陶藝師』用盡各種手段剌激真白的行徑,也是促成『凶星』失控的主因之一。」

「開什麼玩笑啊……再怎麼說都未免太掉以輕心了吧!」

「不,這樣反倒正合我意。因為再來隻要擊敗『暗陶藝師』救回真白就好了。」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應該就代表她已擬妥營救真白的作戰了吧。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會很傷腦筋啊。

我沉吟片刻之後,忽見玲樹緩緩起身離開座位。

「那我要先走一步了。」

「如果是要去營救真白的話,那我也……」

「不準。」

——眼前赫見一口綻放冷冽銀芒的白刃。

到底是從哪裏變出來的呢?隻見玲樹手中握著一把長劍。

「你隻是被雇來擔任莉昂訓練夥伴的一般平民,假使想要踏入這一側的世界,那就做好舍棄日常生活的覺悟吧!你……辦得到嗎?」

咻——地一揮而過的劍刃劃過腳下的地毯,在我與玲樹之間辟出一條界線。

或許是某種魔術吧,隻見線上發出陣陣藍白光芒。外表看起來明明就隻是一條線但為什麼?一看到這條線,我的雙腳便不由自主地發軟。

「這是認知結界。若缺乏『我能跨越』的堅強意誌,便無法突破這道結界。」

玲樹仿佛看透我內心想法似地開口說道。

「那就是你所居住的領域,強行跨越的話會死人的。」

聲音透露出『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意思。

……的確,我隻是個一般平民,沒人敢保證介入魔術師之戰的我一定能夠活著離開。不僅如此,我甚至有可能成為玲樹的累贅。

況且,我也無法舍棄掉平凡的日常生活,因為在我的日常生活當中,還有真白。

那麼,外行人就該像個外行人一樣,乖乖窩在家裏才算正確答案嗎?

可是即便如此……就算如此——

「等一下!」

「怎樣?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

「那莉昂怎麼辦!你的妹妹哭了耶!?」

麵對如同喪家之犬一般難堪地大吼的我,玲樹輕輕歎了口氣。

「莉昂她不會有事,現在應該有我家的傭人負責保護她才對。」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身為莉昂姐姐的你,難道真的沒有任何話要對她說嗎!」

我認為這對姐妹,應該找個機會當麵好好談一談才對。

然而……

「沒有。」

鍵宮玲樹是個非常不懂人情世故的家夥。

……若不是非常不懂人情世故,大概也就不會別扭成這副德性了吧。

傻眼。

傻眼到令我不禁笑了出來。

「很好啊!」

就在玲樹伸手握住門把,準備打開房門的同時,我這樣對她說道:

「你說的沒錯,我不管走到哪都隻是個一般平民,要是介入魔術師的抗爭八成會死,也沒有割舍掉與真白相依為命的日常生活的覺悟。」

「你還滿清楚的嘛。」

「沒錯,我清楚得很。所以我也隻會繼續下去,像個一般平民一樣,與莉昂一同過完這段節約生活。我會代替她那個笨拙的姐姐,教導她學會什麼叫作節約!」

我伴隨這段宣言,跨過了玲樹劃下的線——跨越了我所置身的領域。

這隻是幹勁的問題。當我跨越之後,所謂的認知結界頓時失去光芒。

玲樹隻瞬間轉頭瞥了我一眼,但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便動手打開房門。

「祭子,我們走。」

「恕難從命。」

女仆撂下一句直截了當的拒絕,致使主人停下腳步。

「非常抱歉,玲樹小姐,糾正主人的錯誤,是侍從的職責所在。」

「……你的意思是說我判斷錯誤了嗎?」

「是的,至少我認為君色先生的精神值得稱許。」

麵對露出嫣然微笑的祭子,玲樹隻以沉默作為回應。

之後她不發一語地徑自走出客房。

「所以說呢,君色先生。」

祭子輕輕摘起裙擺,優雅地對著被遺留在客房的我鞠躬行禮。

「在下為鍵宮玲樹專屬『完裝侍從』,名為劍祭子——盡管隻是一小段時間,不過背叛主人的在下希望與您同行。那麼,既然都已經誇下海口,就必須請您身體力行了,沒問題吧?」

祭子開口發問。她那裝出來的笑容,仿佛也帶有測試我的意味。

我喝光手邊這杯剩下的可樂,下定決心說道:

「求之不得!」

答案,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莉昂小姐一直都是個相當怕生的人,身邊沒有半個稱得上是朋友的知己。」

搭乘跟剛剛同一輛轎車移動的途中,坐在後座的祭子,主動找坐隔壁的我交談。

「她既不會主動嚐試與他人建立人際關係,麵對我們這些傭人也始終保持著有一線之隔的態度。」

我沒有搭腔,隻是靜靜聽她描述。

「因此莉昂小姐對於敞開心門的對象會徹底放鬆戒心,甚至就跟被收留的流浪貓沒什麼兩樣。順帶一提,莉昂小姐以往不曾對同年紀男生敞開心門。」

我隔著車窗眺望入夜的城市景致。這個時段路上幾乎沒什麼車流量可言,燈火通明的民宅也沒幾間。十一月下旬,距離天亮還有很漫長的一段時間。

「玲樹小姐是莉昂小姐最信任的人,也可以說是最理解莉昂小姐的人,但那也是僅止於幼年時期的事。現在的玲樹小姐對莉昂小姐——」

「可以不要再提什麼往事了嗎?」

「哎唷,為什麼呢?」

「關於那方麵的事情,我會找當事人問個清楚。」

「哎呀,真是有男子氣慨呢。」

祭子調侃似地笑著回應。

外麵逐漸轉變成熟悉的景色。大概再過不久,就能了解到更詳盡的情報了吧。

「我可以請教君色先生一件事嗎?」

「什麼事?」

「君色先生為什麼這麼愛管閑事呢?當初的目的,隻不過是為了換回令妹真白小姐而已吧?啊,您該不會是有非分之想吧?我可以理解。男孩子通常都隻會為了那種理由而全力以赴嘛。」

「別隨便解讀好嗎?」

簡短回應了她那調侃的語氣之後,我開始思索答案。

「……就算你問我為什麼,我自己也摸不著頭緒啊!隻不過……」

轎車停住了。

周遭已不見圍觀群眾的身影,恐怕是有人設下了結界吧。

「我就是看不慣家人失和的狀況啦!」

開口說出這個答案之後——

我回到了自己被冰封的家。

那是一座美到無法單純稱為『公寓冰雕』的產物。

即便在黑夜之中,表麵依舊綻放出亮麗光華,勻稱的造型讓人覺得仿佛一切都經過完美計算、精雕細琢而成;令人聯想到水晶的精美作品,然是一座完美至極的藝術品。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這是我家變貌之後的模樣吧。

根據祭子的說法,莉昂人已經回到這裏——咦?

我看見好像有人佇立在愛巢莊前方的電線杆後麵。

「嗨——」

原來是棗。

她維持著跟上次分開時同樣的製服裝扮,一如往常地對我打了聲招呼,然而音量卻很小,給人一種像是向來朝氣蓬勃的向日葵枯萎般的印象。

「你這段時間究竟跑哪去了啊?玲樹及祭子什麼都不肯說明清楚,害我擔心得要命耶。是說你獨自一人在外逗留真的不要緊嗎?」

「嗯,那個……因為發生了不少事情。我從玲樹同學口中得知詳情,對於被人利用的自己感到相當火大,也十分後悔自己為何脫口講出那種話,於是這一整天……我就一邊跟隨鍵宮家的人行動,一邊對抗自己的心情。」

「你是被操縱的受害者,錯不在你啦。」

「這!啊……或許是這樣啦,但若要說當時的感情全都是捏造的話,好像也並非如此……」

「真要反省的話,就去跟莉昂道個歉吧。遭到操縱的你可是嚇壞那家夥了。況且我也對你說了不少難聽的話,所以就當作扯平了。」

「我剛剛已經向鍵宮同學——不對,是莉昂道過歉了。但現在似乎不是說那種事情的時候。盡管已經成功將她帶回這裏了,可是……」

詢問詳情之後——

棗從玲樹口中得知事發經過,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後,便與鍵宮家的傭人們一同行動,與暗中跟在奔離冰封現場的莉昂背後的忍子——就是那位鍵宮家專屬忍者聯手保護了莉昂。向她道歉之後,再設法說服她並將她帶回此地。

「說服……說是這麼說,但我不曉得莉昂到底抱持著什麼樣的煩惱,也沒資格講什麼大話,所以接下來就交給你處理羅……應該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