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媽媽與周總管回祖宅一晃一月又半月。江家那邊兒,太太七月底派人送了信兒到京裏隻說是玉茹感染了熱症,八月裏過定隻怕有些不妥,江家很是寬達,非但沒有埋怨,反而送了些珍貴滋補的藥材食材來,江家的夫人還遣了自家鋪子江北分號的大掌櫃帶著內眷前來探望,玉茹少不得要妝扮一番,一臉病容地臥於室內向殷殷問候的李大掌櫃的娘子輕言細語地道乏。
卻也是趕巧兒今年這大寧的地界兒格外炎熱,連宮裏的貴人們都有幾位染了熱症,江家並未疑心玉茹此番的緣故。那大掌櫃的娘子看著極精明老道,並不多坐,問了安,又轉達了江家夫人的叮囑便自薔薇館退了出來。玉茹眼瞧著那娘子出了自己的閨房,不由鬆了一口氣,命捧翠給自己打水來洗了這一臉黃白的病容。
待梳洗畢,玉茹安坐於墨玉雕花貴妃榻上,飲著酸梅湯兀自出神。
媽沈媽此番去祖宅,不知曉那三姨娘肯否將玉鸞給了沈媽媽,雖太太和老爺已許了她小七的婚事必不會差了哪兒去,看三姨娘九年前的謀劃便知此人非等閑之輩,小七兒到底是她親生的孩兒,雖這些年太太著意冷著她,內宅裏的彎彎繞也沒說與她知曉多少,小七兒天性聰慧卻是擺在那裏的。
一旦事情敗露,三姨娘已是勁敵,再添一個小七兒,太太這後院兒的日子怕是要難些。玉芬是個指望不上的,整日裏趾高氣揚看誰都礙眼,輕易便肯動怒。卻又是個最最沒有謀算的,謙哥兒莫說已搬到了外院兒,縱是仍住著靜思居又如何?自小他二人便格外親近,太太那時未曾慮到今日,也未加阻攔,如今要是都對峙出來,以小七兒與謙哥兒這些年的情分,謙哥兒又是那麼個公正耿直的孩子性兒,卻未必就偏著太太。
越想著心就越煩亂,索性放了酸梅湯在案上,起身待要去玉芬的芍藥齋走上一遭,冷不防點翠急匆匆進來,“姑娘,太太院裏的稻香說太太喚姑娘呢,姑娘快著些,太太立等著姑娘。”
玉茹匆忙趕至文賢院,見桂枝桂蘭,荷香並關媽媽都肅著臉立於廊下,太太的正房廳內倒是沒動靜,院中丫頭仆婦向玉茹行禮,玉茹哪裏顧得上應酬,三步並作兩步便進了正房,沈媽媽、周總管跪在地上,太太平日裏慣用的官窯雨過天晴金魚戲水的蓋碗兒如今已成了碎片躺在一灘水漬上。太太臉色鐵青,沈媽媽麵現焦急神色,卻又不敢貿然起身,“玉茹請太太安。”玉茹說著便要福身下去,太太忙上前拉住了玉茹,“我的兒!我苦命的茹兒!月娘那賤人!老爺已發了話,為娘也承諾了她的,她竟如此狡詐!”邊說著,太太的淚便落了下來,連連咳嗽不住,玉茹慌忙給太太拍著背順氣兒,“太太莫要動怒,凡事從長計議。”玉茹扶著太太坐回到黃花梨木金鑲玉的榻上。
“沈媽媽,究竟是什麼事惹得太太如此動怒,還不從實講來?”此時,玉茹也顧不得女兒家的嬌羞,擺出從不曾見的威嚴狠厲,沈媽媽瞧了太太一眼,見太太皺眉閉著眼點點頭,“稟四姑娘,三姨娘收了七姑娘的畫像,針線,和姑娘爺們的詩稿子卻是決口不提那玉鸞,老奴和周總管百般試探,趁著三姨娘不在房內也溜進去仔細翻檢過,並不見那物事,周總管便將老爺的信拿給了三姨娘,三姨娘閱罷了信,仰頭盯著那屋頂看了半晌,似是紅了眼睛,奴婢們竊以為三姨娘終是懼怕老爺的,不由都鬆了一口氣,誰成想三姨娘哈哈大笑,那眼淚兒都笑出來了,似是瘋魔了一般,叫奴才們回來稟了太太和老爺,玉鸞不在湖南祖宅,而是在這江北周府之外,除非姑娘您與江家定親之前老爺太太給七姑娘另擇好的定了,否則,休想要那玉鸞。”沈媽媽說著便急得哭出了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