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庭審結束以後,菊治切切實實感到翻過了一座大山。
法庭再次審理定於明年年初,那時檢察官將進行總結發言和請求對被告處刑。
檢察官究竟請求法庭對自己處以什麼刑罰?隻要一想到這件事,菊治就緊張得待不下去。
最終判決當然是由庭長決定,但是根據檢察官求刑的多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預知刑期。
最讓菊治不放心的是,自己和檢察官之間一直不能很好地溝通。
檢察官屬於起訴被告的控方,雙方不能融洽也很自然,即便如此,菊治還是希望對方在某些地方能夠接受、理解自己。
然而,菊治覺得和織部檢察官之間,始終都處於一種沒有交點的平行線狀態。
那是否由於檢察官是女性的原因呢?
當初菊治曾經期待,檢察官是女性的話,多少能夠理解冬香的感情。
可在法庭審理過程中,對方在這方麵的表現正好與期待相反,菊治有時甚至覺得對方就是性格冷淡的人。
也許正是出於女性的角度,檢察官覺得那種被愛情淹沒、沉醉在性愛之中,甚至希望就此死去的女人不可原諒。或者因為檢察官自身不了解性高潮,所以認定沉溺於性愛本身,就是一種淫亂、可鄙的事情。
總之,同樣是檢察官,換作對愛情和欲望有所理解的人的話,菊治覺得對方可能會持一種更為從容、體諒的思維方式。
總之,和檢察官相比,北網律師雖說出於職業需要應當如此,但他對自己相當理解,而且辯護得十分出色。
對北岡律師把辯護重點放在委托殺人上麵,菊治雖然有些不滿,但除此之外,北岡律師的辯護十分盡力。
北岡律師作為男人,理解菊治不足為奇,但是他甚至連冬香的想法都能理解,還經常和藹地鼓勵自己。可能是年齡的原因(不對,有些男人就算上了年紀也還是不懂),所以北岡律師和女性應該有一定的交往經驗,這才是理解的原點。
話又說回來了,那個檢察官究竟會向法庭怎樣求刑?
檢察官看起來頭腦聰明,不過她的精幹、漂亮,反而使菊治感到非常不安。
菊治終日無所事事,陷入沉思之中。在這種單調的生活中,日子仍是一天天地過去。
牢房中僅有的架子下吊著一本掛曆,每過一天菊治就用油性粗筆劃去一天,今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了。
自從被捕以來,差不多將近一百五十天了,社會上從今天開始應該進入三連休了。菊治邊看日曆,邊漫不經心地想著心事,“109號”,當菊治的號碼被叫到時,他拿到了自己的早飯,旁邊竟然放著兩個蜜橘。
今天為什麼不一樣,菊治問了一句,對方說是天皇生日。
菊治雙手端過早飯,又把蜜橘拿了起來。蜜橘不是很大,皮發紅,像是熟透了。
天皇生日的時候,原來會發這種東西。菊治端詳了一會兒蜜橘,才把它剝開。
和他想象的一樣,蜜橘又甜又涼,菊治將它一瓣一瓣送到嘴裏,忽然覺得十分可笑。
這樣一個大男人,因為天皇辰日,分到了兩個蜜橘,獨自默默地吃著。這樣一個自己,不知為什麼顯得這麼可笑、可悲。
總之,除了聽天由命以外,沒有更好的活法。
菊治提醒自己,就這樣,除夕到了。
終究要在這種地方過年了。菊治麵對現狀,半是驚訝,半是傷心,他一直睡不著覺,這時午夜零點到了。
此時此刻,在外麵的世界,除夕鍾聲已經敲響,恐怕很多人都要去寺廟拜年。在遐想的過程中,“冬香”,菊治不由低語,然後告訴她:“新的一年到了。”
冬香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沒有除夕,也沒有新年。既然那樣,索性到那個世界去,可以得到菊治想要的安寧。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死”的念頭。
可能的話,真想就這樣死了,然後趕往冬香那裏。
冬香總是希望兩個人死在一起,如果他去了的話,她一定會伸開雙手歡喜不已的。
但是在拘留所內,不用說金屬,就連一根釘子都不允許帶進,要想自殺,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想去死,可卻又死不了!”
菊治不斷地對冬香傾訴,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就這樣新的一年到了。元旦早上,菊治用冷水洗了臉,去拿早飯,十分罕見地發現早飯居然冒著熱氣,他往碗裏一看,隻見裏麵放了兩塊年糕。
元旦的時候,未被判刑的被告也能分到煮年糕啊!菊治似乎覺得受到了特別的優待,他慢慢品嚐著年糕。
從今天起,新的一年又開始了,而且五天後,自己將會聽到檢察官的求刑,不管對方說些什麼,菊治都希望自己不要驚慌失措,要顯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這就是新年伊始菊治的一個小小心願。
從元旦起,日曆被菊治一天天劃去,轉眼到了六號,到了即將總結、求刑的那天早晨,菊治有些輕微的拉肚子。
頭一天晚上,也沒吃什麼不好的東西。因為沒有食欲,菊治反而還剩了一些,為什麼還會拉肚子?
菊治想起了以前聽說過的“神經性痢疾”這一單詞。
各種各樣的精神壓力和不安狀態一直持續下去,就容易拉肚子。昨天晚上菊治因為考慮檢察官總結、求刑的事情,睡不著覺,悶悶不樂地過了一夜,這恐怕就是拉肚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