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玲玲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史老師不若從前那樣高大了，她站在他麵前，再不用仰了頭看他了。黃玲玲聽到史老師驚喜地叫道，哎呀呀，是黃玲玲的姐姐到了吧。
黃玲玲便無比開心地笑了。史老師就有這本事，一眼看到你的變化，還不把這變化直接說出來，繞的那彎子讓你不樂也得樂。史老師的房間淩亂得很，使黃玲玲半天也找不到坐的地方，就隻好一直站了說話。這樣反使黃玲玲自在了許多，話也稠密得沒有停頓，自然是說些在校時這樣那樣的事情，兩人你說一件我說一件的，倒像是說話妨礙了找坐位似的。
史老師說，幾天不見，個頭長高了，話也顯多了，農村挺育人的嘛。
黃玲玲笑了說，那是，今兒就是向您彙報來了。
史老師說，我看回村的同學十有八九都霜打了似的，你怎麼就不一樣。
黃玲玲說，你想聽麼？
史老師說，想聽。
黃玲玲說，想聽也不能站了說啊。
史老師這才恍然拍一拍腦袋，指了床鋪請黃玲玲坐下，自己則騰出一把椅子坐了，說，你別見怪，我是一人兒站慣了，寫字看書都沒坐過。
黃玲玲更笑起來，笑得簡直都想彎下腰了。
史老師說，沒見過吧。
黃玲玲止了笑說，這有什麼，這跟坐慣了的人是一樣的。
史老師說，頭一回有這麼理解我的，你說吧，準保我也能理解你。
黃玲玲便向史文可開始了她的述說。那述說莫名其妙充滿了快樂的調子，即使說到她討厭的米香和田光時，她的臉上也溢滿了笑容。黃玲玲自己也沒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來表達她苦悶的心事，她想，她快樂的是什麼呢？
講完了，史文可樂得也幾乎彎下了腰。
黃玲玲說，你樂什麼？
史文可說，沒見過這麼跟人好的。
黃玲玲說，換了你，你會怎麼辦？
史文可說，沒經驗過，沒經驗過的事就說不好。不過，我是不會像你這麼快樂的。
黃玲玲說，我一個人從沒覺得好笑過，跟你說起來倒顯得好笑了。黃玲玲說著這話的時候，神情裏依然留存著快樂，想收也收不住了似的，她想，怎麼回事啊。
史文可說，你的狀態真的看上去蠻好。
黃玲玲說，見到老師還能不好麼。
黃玲玲說這話的時候沒敢看史文可。
史文可望了黃玲玲一會兒，然後像隨意拿起鉛筆，在桌上的一張白紙上畫著什麼。
黃玲玲站起身，發現白紙上是一個女孩的頭像，看不出是誰，卻美麗得很。黃玲玲立刻想到了白麗平，說，她是誰？
史文可眼睛看了女孩說，她是我教過的每一個女生。
黃玲玲想笑，卻不知為什麼沒笑出來。她看史文可專心地用鉛筆畫著女孩的衣領，便說，我該走了。
史文可抬起頭來，你來找我，還有別的事麼？
黃玲玲搖一搖頭。
史文可說，你是個聰明的女孩，祝你快樂。
黃玲玲笑一笑，眼睛裏忽然湧滿了淚水。
史文可伸出手來，將黃玲玲的一隻手握了握，忽然想起了什麼，另一隻手伸進口袋，摸出張電影票遞在黃玲玲手裏，說，這是位朋友送我的，記住，光明影院，一個月的期限，你可以隨便看去。這一個月，可都是再好不過的片子。
黃玲玲看一看票，說，光明影院在哪兒？
史文可說，沿了學校門前的馬路一直向西走。
黃玲玲說，不就走到城裏了？
史文可說，你不是要去城裏麼？
黃玲玲說，我並沒說要去啊。
史文可說，都走到這裏了，不去城裏去哪兒。
黃玲玲說，你是在逼我進城啊。
史文可笑笑說，不進則退，隨你吧。不過，我教過的女生，沒有不愛看電影的。
黃玲玲拿了票，很隨意地與史文可道了再見，心裏卻隱隱地含了缺憾，她便帶了這缺憾和電影票，坐車徑直進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