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易跳樓了！
當群裏第三次蹦出這條消息的時候，榮易本人正坐在咖啡屋靠窗的那排卡位裏喝著咖啡。
小店煮出來的咖啡有股不好用文字形容的怪味，榮易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起身板過對麵的人臉來了記逆光貼臉殺。
可憐發小秦環一個問題都沒來得及問，就被榮易揪著拍下了扭曲的五官。
“沒想跳樓。”確認過證明自己好好活著的照片成功傳回了群裏，榮易關掉手機，撒手坐回了卡位：“心情不好，去樓上吹吹風。”
“然後就被好事之徒拍照留證，說你要跳樓？”秦環揉著腮幫子，“我就說，換誰跳樓也輪不到您榮大經理跳啊。”
畢竟是大學連得四年獎學金、畢業一年就在深圳買了房買了車的金融狠人，這樣的鬼畜會跳樓？鬼都不信！不過……
“心情不好？For what reason？”
這會兒正好是春節長假的第七天，咖啡廳進進出出來了不少中學生，幾個背著雙肩包的從進門開始就紮在門口，一直衝著門外那輛大紅的A4L嘰嘰喳喳。
榮易看著那些小孩，聽著同樣覺得咖啡難喝的秦環放下攪勺，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老秦，你說是深圳好還是老家好？”
……
“發燒了？”
秦環伸來一隻手，在他腦門上摸了摸，“沒燒啊。
“沒燒說什麼胡話？老家好，給得了你一筆訂單進賬兩百萬的機會？老家好，我至於為了本戶口拚老命的做科研，你瞅瞅我這頭。”
秦環一麵說一麵揪起鬢角的白發，扽地筆直時又被榮易按了回去。
“九大廠也牛過。”
“你也說了，是‘牛過’。”機床廠、大興廠……喜歡把那九家破廠的光輝曆史掛嘴邊的都是他們這代往上數兩輩的老人，怎麼都不該是他和榮易這種接觸過新事物的人，秦環嫌棄地撣開他的手，“你今天是怎麼了，好好的受什麼刺激了，要提那些老黃曆？”
“黃曆不黃曆的，咱爸咱媽如果沒這份‘黃曆’給的工作，也不會有錢送咱們出東北。”
“榮易！你是不是碰上什麼難事了？有難處就跟兄弟說，好端端的怎麼總誇老家？東北真那麼好，你爸你媽會拚了命送你去東大？你不會是想回來吧？”
上來脾氣的秦環急得直拍桌子，動靜不小，直接引來旁邊幾桌好奇的目光，榮易沒想到他會這麼大反應，趕忙按著人坐下。
“沒想回老家。”
“沒想回你說那些傻話？！”
“那些話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家老榮同誌說的。”說出來罵他的。榮易低著頭，拿起攪勺順著杯沿一圈又一圈地攪著早涼了的咖啡，“這趟回來，除了過年，我還想把家人接去深圳定居。”
“老榮同誌不願意？”
“罵我忘本。”
這下秦環懂了，為了這種好事挨罵，還是被最疼榮易的爺爺罵，換誰都要不開心的吧……
“所以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榮易笑笑，又把攪勺放在了托盤上，“像你說的，東北真的好，家裏人就不會拚了命把我送出去了。”明眼人都懂的道理他不信爺爺不懂，所以不管怎樣，這趟回來，他是一定要把人帶走的，至於爺爺說的那些，他會證明給爺爺看，什麼東北情結、重工精神在唯能力和財富論的現在，毛用都無！
秦環看著好友眼睛裏的亮光，知道這小子沒事了，一麵放下了心，一麵又替自己哀歎：“說好明天一趟航班飛北京，這麼看怕是要我自己一人遊了。”
“等會兒吃個飯，順便和你說個事，深圳那邊有個機會挺適合你。”
“真假？什麼機會，不會是金融行的吧？我不是你，沒有大專業橫跳的本事，你可別…”
嘮嘮叨叨的聲音吵得榮易耳朵疼，他側過身躲開追著自己問的秦環，邊開機看他爸發來短信。
在那個還沒微信的年代，跳樓這樣的勁爆消息傳得沒想象的那麼快，等榮北遷看到兒子跳樓的那張照片時，榮易和秦環的貼臉照也一起被他看到了，所以擔心肯定是沒有了，不過立場什麼的該表還是要表，就像榮北遷在短信裏說的：兒子，爸爸謝謝你在這個時候會想著接我們去深圳，但是爸爸真不希望你太辛苦了。
榮易合上手機，心滿意足地聽秦環念叨，不管怎麼樣，單從這條信息上看，他爸還是個明白人，分得清哪邊好哪邊糟。
辛苦不辛苦的，總比每天呆在廠房裏對著那些鋼筋鐵棍做焊接輕鬆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