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周末,小區裏來來往往的人比平時多了不少,田叔媳婦和婆婆買菜回來,正和隔壁鄰居說著菜價,去年腦梗的友忠叔這會兒在友忠嬸的攙扶下一步步做著複健行走,冬去春來,憋了一整個嚴冬的喜鵲這會兒也都紛紛攀上樹頭,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榮易坐在房裏,小心翼翼地擰好最後一個螺絲,這才抬頭看了看窗外歪著腦袋看自己的喜鵲,那隻鳥已經貓在那兒盯了自己半天了。
他看著鳥,半天抱起懷裏的東西衝著窗子的方向一揚:“這是電腦,也是我以後賺錢的家夥事。”
大約是不懂電腦是什麼,再或者是不理解家夥事的意思,喜鵲又盯著他看了兩眼就扭頭飛走了。
榮易看著撲棱棱空出來的那一大片藍天,也沒指望一隻鳥能做自己的知己,放下螺絲刀後就把重新組裝好的電腦平穩地放在了膝蓋上。
那是他上學以後買的第一台筆記本電腦,花了老爸一個月工資買回來的家夥卻早早因為內存過小遭到了淘汰。本來是早該被扔掉的東西了,那天偶然被他想起來,卻成了可以幫他重新找到營生的重要工具。
按下電源鍵,榮易看著盈亮屏幕上自己那張模糊的臉,慢慢揚起了一個微笑:既然大興廠的錢家裏不讓他賺他就去賺別的錢,天大地大,他不信靠自己這身本事還找不到賺錢的路子了。
他都想好了,自己好歹是英語六級,手裏還拿著托業BEC幾個證,做不了金融,幹幹翻譯什麼的總行,再不濟,還有電商和別的大把的行業可做。
走出了最初的困頓圈,這時的榮易比才回東北那會兒有了更大的自信,就在他一邊等開機一邊盤算著自己能做點什麼的時候,大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起初他沒在意,直到隔著那道透音的牆壁,他聽見了自己老爸榮北遷和尤曉鵬打招呼的聲音,他這才意識到來人是衝自己來的。
但一想起之前那筆被老父親親手退回去的錢,榮易又實在不想見這位,所以趁著榮北遷在那寒暄的時候,他趕忙衝到門邊把門反鎖上了。
貼著門板聽外麵的聲音,尤曉鵬已經被讓進了屋,周末老媽在家,正照老爸的吩咐去給這位尤主任泡茶,榮易聽著門外的人在那客套,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撇了撇:想當初他還沒上大學,給鄰居家的孩子補習個英語都要收費,這會兒畢業了,人也工作了,幹活收個錢老爸倒不讓了,還有那個尤主任,是不是知道家裏不會讓他收錢所以羊毛可著一隻薅了?
想得多少有點美啊。
果然啊,說曹操曹操到,榮易撇嘴的工夫,麵前那扇門也被人敲響了,隔著一道門板,榮國強那蒼老中帶點篤定渾厚的聲音傳來:“榮易,尤組長來找你了,榮易。”
甭管爺爺怎麼喊,榮易就是始終不做一聲。
他估計爺爺也想揍他來著,但是礙著有外人在怕是不好發作,正好,他也不想跟他們吵,索性貓在屋裏邊找工作邊聽他們說話。
就這麼幹敲了半天,見榮易始終不應聲,榮國強氣哼哼地跺了下拐杖,扭頭回了客廳,“那小子在南方養成的壞習慣,睡得晚起得也晚,估計這會兒還在睡呢,曉鵬找他什麼事,方不方便和他爸跟我先說說?”
榮國強是廠裏的老資格,他開口,作為後輩的尤曉鵬又哪裏會不聽,於是拿出一早準備好的材料遞給老爺子看,一邊解釋起此行的目的:“是這樣的榮前輩,下個月南方有個產品競標會,內容跟咱們廠對口,現在不都講個主動出擊尋找商機麼,廠裏就想著參加,但要是拿廠裏現有的產品出去,勝算不大,我們就想著在現有幾款機型的基礎上進行改良或者直接研發新的。”
榮國強上了年紀,眼睛早就花了,拿著材料想看清上麵的內容除了要帶鏡子眼睛也得眯著,聽了尤曉鵬的話,榮國強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點點頭:“好事,是好事。”
尤曉鵬見他這麼說,趕忙趁熱打鐵地往前湊了湊:“是好事,所以我們想請榮易,看看他能不能過去幫忙看看設計過程有沒有什麼缺陷和可以改善的地方。廠裏最近那個項目你也知道,多虧了他才能那麼順利就完成了。
“我知道榮易過陣還會回深圳,沒關係,隻要他願意,過去幫我們指點指點就好,你也知道咱廠現在設計這塊光今年就走了不少人,實在很需要他這樣的人才來幫幫我們。”
門裏,把他這番話聽得一清二楚的榮易發出一聲冷笑,是,幫,幫完還不用酬勞,換做是他他也需要。
可讓榮易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這種需要你情我願的事情下一秒居然被爺爺拍了板,榮國強連問都沒問一聲榮易,直接就替他把差事應了下來,說:“他沒問題,能去。”
“誰沒問題了?”榮易再也忍不了,嘭一聲拉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