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榮易聲音很低,他就那麼垂著頭站在那兒,十根好看的指頭搭在畫麵線條的圖紙上,幾近透明的指尖在紙上拉出一道好看的光。
他承認,有關大興廠的那些人還有事,直到現在有許多都還是他沒辦法去共情或者理解的,但有點是他清楚的,那就是現在的他從那些他以前一直看不上的人身上琢磨出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那些人沒有多高的學曆,卻都無一例外有著讓人忍不住刮目相看的韌勁,曾經他也不懂,為什麼這樣一群在他看來和身處社會最底層沒什麼兩樣的人會有韌勁,然而隨著他們之間相處的越久,榮易就慢慢的放下了去琢磨因由的執念,不知不覺間,他也成了自己之前一直看不上的那種人,此時此刻隻想把這個項目弄出來。
榮易垂著眼,眼裏的餘光裏透出一股讓胡秋景都忍不住為之動容的東西,她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小子也會這麼堅定呢。
紅色的燈依舊高冷的懸在手術室上方,這會兒的王巧蘭處理好手邊的事,也趕來陪在榮北遷身邊,長長的走廊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安靜,手邊那扇開著的窗起初還好好的,不知什麼時候就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榮易掃了一眼,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筆,努力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圖紙上。
他身體好,以前在南方沒什麼機會到醫院這種地方,也就自然地對生老病死這種事比較淡漠,現在好了,短短一天,就因為兩個至親而二進宮,他這才發現,其實自己的父母還有祖輩也已經到了隨時可能離開自己的年紀了。
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就紅了,又酸又漲的影響了視線,他抬起手,想借著握筆的時候蹭蹭眼睛,卻沒想到手才抬起來就被另一隻手拍了下去。
胡秋景在旁邊站著,目視前方,手裏捏著一塊紙巾,聲音悶悶地說:“給你的。”
給我幹嘛?榮易挑挑眉,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我哭了?”
“沒哭。”胡秋景也學著他的樣子哼了一聲,“我哭,是我哭,行了吧?”
說完,她把紙一丟,抖開一張閑著的圖紙在旁邊研究了起來。
日光從窗外照進來,明亮而溫暖,窗外那個痛哭的聲音似乎被扶遠了,這會兒隻能隱約聽到一兩聲抽噎,胡秋景就那麼姿態傲嬌地站在一旁,下巴因為情緒繃出了一道直線,那一刻,榮易忽然想起她之前說的她家裏的事,頓時臉紅起來,是了,爺爺這會兒雖然人在手術室,單從危險性上說大概率不會致命,可胡秋景的爸爸卻是去世了的,自己挺大一個老爺們兒這會兒居然比女生還矯情,也夠可以的。
想通了,也就不糾結了,他默默收起胡秋景遞過來的紙,小心地捏在手裏,目光重新落回麵前的那張圖紙上,開始認真研究起圖紙來。
說來也怪,胡秋景沒吼他之前吧,榮易的心真挺亂的,叫這丫頭一吼,心反倒靜了不少,再看圖紙時,注意力也集中了。
從到了大興廠後,他慢慢也養成了隨身攜帶筆尺的習慣,這會兒看到起重機右肩的一個部件,隨手標了一個記號。
“這裏是起重機受力最重的點位之一,但按照咱們之前的設計,可能沒有足夠的空間加入彈簧來減緩機體承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