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目嗤笑,滿臉淚水,縮在幹枯的屍體旁,一動不動,但他明白,他無力抵抗,因為他陪著萬俟昭昭成神,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是什麼樣,隻是他仍然不甘,不想這麼乖順。
混沌中,一聲清亮。
“你,可曾後悔?”
沈目對這聲音的主人沒有興趣。
隻是這個問題,沈目忍不住放進心裏,他反問:“你有後悔藥嗎?”
“我沒有。”
沈目也隻是隨口反問,不想再理會。
“你有。”
這聲音四平八穩,提神醒腦,來人絕對是非凡一般,隻是這樣的人物,原來也愛開玩笑。
沈目無心糾纏,歎息道:“年年歲歲,想必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還請高抬貴手,反正我最終會如你所願,不是嗎?”
安靜片刻,那聲音突然辯解:“我對你並無何期願,也並非玩笑話,後悔藥,也得你真心悔過,才吃得上。”
沈目懶得搭理,他現在是鐵石心腸。
“我殿裏那隻聒噪的小鳥兒多心,闖了這麼遭禍事,還望海涵,往後,還看你的選擇了……”
沈目忍不住哼了一聲,回道:“他什麼麵子,讓堂堂天神下凡來給我一個小螻蟻道歉,我受不起!”
見好就收,沈目深刻地知道,但可能真覺得無所謂,所以有瘋當場撒。
“是我管教無方.......”
天神都道了兩次歉,沈目再無所謂,也嘴軟了,何況事情聽起來還有回旋的餘地。
沈目換了語氣,冷靜不少:“你的小鳥也沒說錯,一切也是我的因果,您說的後悔藥,我真有?”
“有。”
“那我怎麼辦?”
“醒來就行。”
“醒?我是在做夢?”
“言盡於此,告辭。”
就,完了?
沈目依然有些不理解,不過可以想象,天神此行,應該是犯了禁,為了那個坑貨係統,哦,他那聒噪的小鳥兒.......
後悔?
後悔藥?
到底過了多久啊?
又有多少次?
沈目都覺得那些回憶已有些遙遠,他不太想回憶起那些心酸。
好像他都挺後悔的,最後悔的是哪一次呢?
要是沒有剖開自己的肚子?
要是萬俟昭羞辱自己的時候,他態度軟一些?
要是........
要是那次,也叫他一聲昭昭,是不是他就不會這麼委屈了.......
破裂聲四響,耀眼的光線,一縷縷擠進來。
炫目前,沈目在模糊中瞥到一縷青煙和帶著最後一點火星的香灰。
閉眼再睜眼,幾息才適應忽湧的光線。
滿室的枝蔓細藤,開著潔白的小花,左纏右繞,恨不得把人埋起來。
這是.......
沈目呢喃。
“昭昭?”
太過燦爛,花開得繁茂,是一眼就看得出來的開心。
沈目臉色一變,倏然掙紮著起身,望向洞門。
果然,下一秒,碎石翻飛。
這是夢嗎……
冷臉的萬俟昭昭,衝進來。
即便是夢,沈目也會失去理智。
劍拔弩張的氣氛,沈目經曆過一次,這次他先拉住手邊的藤蔓囑咐:“不準傷他,不準打架!”
藤蔓猶豫了一下,瞬間被劈了大半。
“回來,都回來,縮成珠子,他拿我沒辦法!”沈目膽戰心驚,就怕有個萬一,好在,藤蔓聽話。
萬俟昭昭是一點情麵沒留,木珠渾身毛刺,在沈目的手心裏,抖了抖,又不敢動,怕紮到沈目。
沈目攥緊木珠,心裏踏實一些,還在,還好!
沈目小腿打著顫,堅持不住,跌坐在地。
萬俟昭昭打過來,快到跟前才站定不動,直勾勾地盯著沈目護著珠子的手。
“給我。”萬俟昭昭冷聲開口。
以前,沈目會怕,怕死,也怕萬俟昭昭這個人,但現在的他有恃無恐,回絕道:“不給!”
珠子沒忍住,蹭了蹭沈目的手心。
動作不大,但萬俟昭昭眼都不眨,自然注意到了,當即皺眉。
沈目見萬俟昭昭一隻手摸上自己的胳膊,他忙掙紮著起身,踉蹌著撲向萬俟昭昭,大喊道:“哎!等等,等等啊.......”
眼眶已經酸紅,沈目一手攥著珠子,一手按著萬俟昭昭的手,腦袋轉得飛快,最後開口道:“你湊近點,我有事……”
萬俟昭昭放下手,盯著沈目看了良久,低下頭。
沈目忙勾住萬俟昭昭的脖子,把人拽低些……(有預謀的吻)
萬俟昭昭呆若木雞……
也算是第一次,沈目和萬俟昭昭如此親昵。
承載太多情緒的眼淚從沈目合上的雙眼漫出,滑落。
直到沈目氣息不夠用,才鬆開嘴喘息,萬俟昭昭倒是不喘,隻是還在愣神。
沈目忍不住微微蹙眉,一時間羞惱得很,明明不是喜欲的人,怎麼這麼容易動情……
沈目剛想說什麼,萬俟昭昭回過神,依然看不出情緒,隻是推開人的動作有些慌亂,離開的姿勢有些倉皇。
沈目無力靠坐下,得意又心酸……
幾根細藤從他手指間擠出來。
“你別鬧,別動我,一會兒就好!”沈目攥緊細藤阻止。
細藤扭動著,最後收了回去,隻留一根纏著沈目的小指。
(niuniuniu……)
沈目清了清嗓子,移開眼。
氣息逐漸平穩。
沒想到萬俟昭昭會突然折回,沈目渾身一抖,又捏緊木珠。
沈目覺得自己做錯了,他認錯,可對於萬俟昭昭,他也沒少存怨氣。
手裏的木珠,沈目一度以為是萬俟昭昭從哪裏找來的魔物,那些羞辱的感覺,即便是後來看著萬俟昭昭的慘樣生出無限的愧疚與心疼,沈目也不願想起那些不堪。
萬俟昭昭很在意沈目手裏的木珠,站在離沈目三步外,盯著。
要不說是萬俟昭昭的心髒,心理素質就是好,沈目瞟了一眼小指上旁若無人的細藤,一時有些無奈。
“想要?”沈目先開口問。
萬俟昭昭沒有回答,又抬手要碰自己的胳膊。
沈目忙起身。
萬俟昭昭僵住,眼裏似是期待,又似是拒絕。
沈目隻是接近,又問:“為什麼要拿回去,不是你親手給我戴上的?”
當初要是萬俟昭昭自己動手,他怨氣都不會這麼深,哪怕是告訴他一聲,這是他的心髒,沈目想想又心疼了。
恨不徹底,也愛不徹底,總有怨氣隔著,都怪萬俟昭昭,可能也有點怪自己.......
沈目越想越氣,瞪了萬俟昭昭一眼。
等到細藤都安分了,萬俟昭昭終於找到了借口,看了一眼沈目的肚子道:“不,不再需要它。”
........
沈目看著萬俟昭昭麵無表情地移開眼,也是替他尷尬片刻。
元嬰是萬俟昭昭的,離體的元嬰,仍然需要原主養著,沈目不了解這方麵知識,隻是結合木株的行為和往後那些記憶推測的。
心髒、元嬰……
沈目看著萬俟昭昭,氣歸氣,心疼還是少不了,沈目想,現在算賬也不合時宜,歎息了一聲,直接問道:“這木珠,和你是什麼關係?”
萬俟昭昭張張嘴,什麼也沒說,又閉口不言。
........
萬俟昭昭知道沈目不喜歡他,不然為何不承認明時仙子的存在。
沈目隻是有必須幫自己的理由。
他隻是迫於無奈,不得不捏造了一個身份,完成任務而已。
可萬俟昭昭管不住自己,明時仙子也好,沈目也好,隻要是那個人。
但喜歡一個人,怎麼能讓他感到痛苦呢?
所以萬俟昭昭也捏造了一個身份。
沈目高明多了,他能一口就否認明時仙子的存在,而萬俟昭昭不能說那木珠和自己沒關係。
“給我了,就是我的。”現在還不能把木珠還給萬俟昭昭,沈目強硬地說道..
萬俟昭昭看著沈目,良久才問:“你喜歡它?”
沈目應該很討厭,討厭不夠,應該很恨木珠的,因為每一次,沈目還有意識的時候,眼裏的決絕都很嚇人……
那為什麼,要叫它昭昭呢?
沈目從來沒有叫過……
連一聲隨口的稱呼,都要死要活的,要說喜歡,那不得........沈目有些苦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萬俟昭昭又開口:“不值一提的玩意兒,你喜歡我再給你別的,它那樣對你,你也能喜歡它麼?”
猛地噎了口氣,沈目忍不住在心裏破口大罵,為什麼要跟著這狗東西的思緒走?!
醍醐灌頂,他突然近身,扯住萬俟昭昭的衣襟。
萬俟昭昭忙合上雙眼。
沈目趴在萬俟昭昭胸前,靜靜地聽著。
片刻,萬俟昭昭睜眼,看著沈目側耳傾聽,要抬手推開。
沈目抬眼,直勾勾地盯著萬俟昭昭。
萬俟昭昭又不敢動了。
“我覺得這木珠的秉性,和你,很像。”沈目認真地說。
萬俟昭昭不置一詞。
“你的心髒呢?”沈目輕聲問道。
沈目知道萬俟昭昭不會回答,他把攥著木珠的手移到萬俟昭昭的胸前,勾住沈目小指的藤木刺溜一下移到沈目手腕上,沾都不想沾到萬俟昭昭。
沈目的鼻子有些酸,收回手。
“這木珠是你的心髒……”
本來隻是有些鼻酸,因為木珠不喜歡萬俟昭昭,可情緒一上來,那滿室火光的慘狀又模模糊糊要上映……
“你要回去,打算怎麼辦?”
萬俟昭昭是樹妖的後代,心髒可以取出,是世間難尋的良藥,亦是世間難得的寶器。
若這顆木珠是別的什麼東西,萬俟昭昭也沒有把握能收為己用,即便是自己的心髒,要管住它,很麻煩,沒什麼用還礙事的東西,幹脆以絕後患……
木珠微顫,沈目抬眼看見萬俟昭昭眼裏的殺意,氣急,想也沒想,朝著他臉上就是一巴掌。
打完,沈目吃驚,又後悔,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萬俟昭昭偏著頭,片刻又麵無表情地轉正,看著沈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