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血跡尚未幹涸,敏蘭又換了塊帕子,輕輕地擦拭傷口,心疼道:“何至於動上手了呢?要是傳出去又少不了鬧一場。”
“不怕,”林玨十拿九穩,“是她先動的手。”
又在二人的驚詫下適時補充:“當然,叫苦不迭的也是她。”
如此說來,這一架打的倒也不算吃虧。
敏月捧腹大笑:“我怎麼覺著姑娘如今有仇必報絕不忍讓的性情比原先暢快多了!”
“那不然?”林玨攤手做無奈狀,“以德報怨,我豈不比竇娥還冤?”
三人談笑間,馬車穩穩停在府門外,敏蘭敏月先下去,林玨正欲起身,有人先她一步跨上馬車。
“陸珩?”林玨滿臉驚喜,勾著他的小指晃了晃,“你怎麼來啦。”
說罷,馬上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這人顯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陸珩反手捏了下她的手背,視線掠過她的頸側,瞬間暗了下來,語氣沉沉道:“打架了?”
林玨點點頭,很是疑惑:“明明是我贏了呀,你皺著眉做什麼。”
以輸贏定對錯?陸珩有些頭疼:“歪理!”
林玨鼓了鼓臉,破罐子破摔:“那我下次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好啦,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做待宰的羔羊……”
見陸珩無動於衷,緊跟著使出苦肉計,齜牙咧嘴道:“哎呦,真疼,鑽心刺骨的疼,完了,遭了,定是要留疤了……”
陸珩明知她是有意為之,也不拆穿,還是不放心地檢查她的傷口。
林玨壞心眼地眯起眼,想了想,又把笑意收斂了大半:“你心疼嗎?”
陸珩歎口氣,明知故問。
林玨癟著嘴,勾著委委屈屈的尾音:“那你都不哄我,就會擺出凶巴巴的樣子……”
她喋喋不休控訴個不停,陸珩無奈地搖了搖頭,語氣到底軟了下來:“要打要罵任你,是怕你受委屈。”
“我才不會魯莽行事。”林玨睨了他一眼,理所應當道,“有勝算便動手,拿不準就記賬,再鬥不過不還有世子你我撐腰麼。”
陸珩反問:“那為何不一早來來找我?”
“你總不會日日守在我身邊啊,我自然要獨當一麵,”林玨承諾似的貼近他耳畔,“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我信。”陸珩默了默,珍之重之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整個人陷入濃重的眷戀。
上一世,她又何止守護了一人。
“不生氣啦?”
“嗯。”
“那你哄哄我。”
“你想要我如何?”
“抱抱我~”
大梁風俗,尤競上元。
上元之夜,無論通衢委巷,星布珠懸,皎如白日,喧闐達旦。
長安承以十三日試燈,十八日落燈的傳統,南濠彩子北濠燈,城門洞裏軋煞人,各鋪戶俱張掛絹紗、燒珠、明角、麥秸、通草製成的各式花燈,供人觀賞。
正月望夜,曲江池地尤為熱鬧,充街塞陌,聚戲朋遊。鳴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獸麵,化裝遊戲。
夜鋪高懸的絳紅幌子鱗次櫛比,一眼望不到頭,手提肩挑小販的叫賣聲,回響於夜夜空賣糖的悠悠蕭聲,自茶坊酒肆傳出的按管調弦之聲,不絕於耳。竹刻糕點,豆茶絲綿,飲食百物皆倍常時。
林玨用帷帽裝扮,興奮地跟在陸珩身側,左顧右盼,一路走走停停。
陸珩遷就著她,刻意放緩了腳步,俯身叮囑:“人多混雜,跟緊了,不可離開我視線外。”
林玨胡亂點點頭,一門心思放在玩樂上,倒還不忘撒嬌:“那世子可要把你的未婚妻看緊了。”
行入長街,手影、紙影、皮影三類戲場綿亙八裏,各展風采,借燭火剪影呈現千姿百態的故事。
皮影戲場被圍得水泄不通,摩肩擦踵,林玨見此情形,引陸珩站定在一處巷口,扣住他的手,拇指撫了撫他的手背,笑吟吟道:“這裏人少清淨,就是不大能瞧得仔細。”
陸珩取出一方帕巾,輕輕擦拭她才吃過桂花糖藕留存在嘴角的糖漬,溫聲道:“你若想看,我帶你上前去,無妨。”
林玨歪了歪頭,直直望進他的眼底,知他不喜熱鬧,自然而然反問:“你在這裏,我怎會再想去他處?”
陸珩手下動作一滯,眼底有微不可察的笑意漣漪擴散開來。
林玨心頭一酥,身子斜斜向他倚去,視線掠過街側夜鋪,眼眸一亮:“陸珩你在這裏等我,稍後便回。”
陸珩放心不下,還欲說什麼,林玨已擠進人群中。
陸珩緊盯著林玨離開的方向,雙目一眨不眨,盡管是言稍後,但半盞茶的功夫過後,淺色的眸子閃了閃,定定須臾,邁步去尋。
長街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恰逢婦女“走三橋”,人潮湧動中,遲遲不得見熟悉的身影,陸珩垂在身側的指尖不自覺蜷起,已然心神難寧。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