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水果盛宴”的路上，我靠在車窗上一句話都不想說，腦袋裏都是夜光神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施加在我身上的魔咒，讓我怎麼也擺脫不了。
“沒想到我的精心安排會讓你不開心。”耳邊飄來明太子輕聲的歎息，我才發現我已經把他一個人放在一邊很久了。我明白這種被人忽視的感覺，就像被教室裏看著被美女包圍的夜光神的我一樣。
“對不起。”我慌忙解釋，“我其實還是很開心的。”真恨我自己，一句謊話也說不好。
“嗯。”明太子點點頭，忽然說，“久音，你說人是不是很奇怪？明明知道是假話，明明知道對方在騙自己卻還是好開心。”
說完，我看到他臉上劃過一道流星般的憂傷。
他看得出我笑得多僵硬吧！
欺騙明太子讓我好難過，他一直都努力讓我開心，對我好，我真的是一個很過分的人耶！
“太子！”我忽然有了主意，笑著對他說，“今天的晚餐不開心，要不你明天補償我一個更完美的約會好不好啊？”
“好啊！”明太子眉間重新揚起了微笑，“久音，你想去哪裏？海洋公園？遊樂場？香港的迪斯尼都可以哦！我晚上就去訂飛機票！”
“嗬嗬……”明太子還真是誇張耶，坐飛機去香港的迪斯尼約會也隻有他才想得出來啦。
“我不要去香港迪斯尼啦！我隻想你明天能夠讓我在學校裏為你照好多好多照片，讓我照下你吃飯的樣子，在天台伸懶腰的樣子，還有好多好多……總之就是好多好多在學校裏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點帥帥的照片。”
“拍我……一個人的照片？”明太子不解地問。
“嗯。”我用力地點頭，“拍你的照片。不光要拍你的照片，我還要你送我一些禮物。”
“禮物！好啊，你要什麼？跑車、珠寶，還是寵物狗？”明太子又來勁了。
我趕在他說出更誇張的禮物前打斷了他：“我要的是你初中時校服上的第二顆扣子，你用過的水杯，你寫過字的廢紙，還有很多很多很細小的東西，我要列一個清單給你，這些都要你送給我。”
“嗯……”明太子為難地想了一下，說，“這些東西，你要的話，我都會想辦法送給你，但是……為什麼要呢？”
為什麼？
胸口又一次遭遇到冰冷的海浪襲擊。
“因為我要我家裏屬於夜光神的一切都換成你的。我偷拍的他在學校裏的照片，我收集的與他有關的一切，還有……”我想到書包裏那盒至今都被我珍藏著的過期薄荷糖，嘴角忍不住苦笑起來，“你還要送我一盒過期的薄荷糖，記住哦，一定要是過期的。”
“我要把夜光神從我的心裏，生活中完全趕走！我要……”我深呼吸一口，對明太子鄭重其事地說，“我要把我的所有都給你，它們本來就應該屬於你！因為我們有約定的！”
“約定……嗯。”明太子點了點頭，陰影劃過他的麵頰，我似乎有種錯覺，他整個人那一下子都要被黑暗吞沒了一般。
“是啊，約定。”他自言自語地說，話語的滄桑讓我的心慌起來，“我們是有約定的。我記得，記得……”
“你記得嗎？”我有點高興地問，“太子，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啊？”原來他還是記得的，隻要他記得小時候的事，我心裏對他的種種疑惑——他拒絕我的吻時的冷漠，我的貧血，還有剛才在“水果盛宴”時的異象，這些都會消失得幹幹淨淨的。
“嗯。我記得。”他彎身把他的頭靠到了我的肩上，在我耳邊小聲地祈求說，“不過我今天好累，讓我睡一會兒好嗎？”
“你好累了嗎？”
“嗯。”
我還想說什麼，但是聽到明太子沉重的呼吸聲，我不說了。他的確好累了，他的呼吸聲告訴我他累到快要崩潰了。
為什麼會這樣？是為了我嗎？
我不去想，因為我不敢去想。
周末一大早我就全副武裝出發了，背了一大堆抓拍工具，我甚至還帶上了速寫簿。明太子早早地就在我家門外等我了。
我跳著出門，忍不住又望了一眼夜光神的家，糟糕！忍不住立刻給自己來了一拳。
“久音，你怎麼自己打自己呢？”明太子不解地問，我連忙解釋：“蚊子，是有蚊子！哈哈……”
“快點，我們出發吧。”我拉著他就要去學校，拖啊拖……怎麼明太子都不走呢？
我回頭才想起昨天我好像要他送好多好多禮物給我，而這些東西他都準備好了，裝在一個超級大的袋子裏，足足有一大袋哦。
“久音，我看還是把這些東西先放到你家，我們再去學校好嗎？”明太子苦笑著舉著那一大堆禮物看著我。我連拍腦門，真是的，我居然想拿著這麼一堆東西去學校，真是瘋了。
我趕緊把明太子給我的大禮包抬進屋，然後又把昨天晚上清理出來的東西拿出來。
我步履艱難地從房間裏拖出準備了一晚上的大箱子，箱子裏滿滿的都是我10年來的記憶。裏麵有夜光神初中畢業時校服上的第二顆紐扣，有他用過的玻璃杯，有他10年來的照片，還有沒有翅膀的玻璃天鵝、他穿過的T恤，以及其他所有他曾經當垃圾扔給我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些……都不要了嗎？”明太子幫我把箱子放到收垃圾的地方，小聲地問。
“都不要了！”我最後看了一眼我和夜光神的回憶，拍拍手，深呼吸一口說，“都不要了！我的房間裏以後都沒有他的位置了。”
“那麼……你的房間……”明太子聲音很輕，輕到後麵我都聽不清了。等我轉身，他已經背著我的書包一個人向學校方向走去了。
“快點吧，久音。”
“嗯。”我跟上明太子的腳步。
我們一路來到了學校。第一站當然是到高二三班拍照片啦。我叫明太子按照我的要求分別在夜光神的位子上趴著、靠著、做看書狀、打哈欠狀等等，總之做出各種各樣的造型。而我呢，就拍下了他各種各樣的造型。
第二站就是YS學院各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啦。
我和明太子來到學校裏隻有少數會員才能進入的國王餐廳，我還記得夜光神對我說過：“像我這樣上檔次的人，是不會允許自己去國王餐廳以外的餐廳的。”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說到做到，但是最近他也去了別的餐廳，因為我去了鮮花餐廳，又因為我還去了大眾食堂。
他這個人真的好怪，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我不明白。
糟糕，一下不注意又想起夜光神了。我拉著明太子趕往下一個地點。但是當我的相機對上他的時候，眼前的畫麵卻總是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以前在同一個地點拍下夜光神時的情景。
清醒！我要清醒，我又一次用自虐來拍散那些畫麵。
“還有什麼地方要去啊？”經過一連串的拍攝，明太子明顯已經有點累了。我想了想，發現我幾乎在學校的每個角落都給夜光神拍過照耶。一天之內要讓明太子在所有我給夜光神拍過照的地方都拍下照片，這個計劃也太龐大了。
所以我決定把剩下的所有地點濃縮成一個，那就是去YS學院的許願塔拍下最後一張照片。進入高中的第一天，我在那裏拍下了夜光神許願的樣子。不知道他許下了怎樣的願望，但是他許願的樣子真的讓我銘刻在心，永生難忘。
“許願塔，我們去許願塔好嗎？我們學校最美麗的建築就是許願塔了。塔頂上那棵純白色的許願樹真的好漂亮好純淨，任何人站在樹下都會變成美得沒有瑕疵的精靈。”我自顧自地說完，笑著朝明太子望去。
今天一天明太子都特別順著我，但是我說的這個要求他卻沒有立刻同意。不光這樣，長長的睫毛的陰影投在他的眼中，好像烏雲瞬間籠罩了天空。我被他的表情傷到了。
“太子……”
“哦，我沒事。許願塔是嗎？我們去吧。”他匆忙地躲過了我的視線，轉過身，就跟早上時一樣，獨自向許願塔的方向走了過去。
我跟在他身後，走向許願塔，忽然覺得我和他之間似乎永遠都是這樣，一個人在前麵走，另一個人跟在後麵，就算距離再近，也還是顯得那麼陌生。
淡灰色的大理石鍾塔離我們原來越近，藍藍的天空下塔頂上雪白的許願樹像精靈一樣美麗。據說隻要連續365天都在許願樹下許下同一個願望，這個願望就會實現哦。嗬嗬……這個傳說跟YS學院的YS傳說一樣出名哦，可是我不相信，因為我就這樣做過啦！
我和明太子一步一步登上許願塔，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走得好慢。我和他之間的氣氛也突然變得很沉悶，好像隨便說一句話就會爆炸一樣。
他越走越慢，腳就跟灌了鉛一樣，難道許願塔上有什麼他不喜歡的東西嗎？我想著，忽然緊張起來，那些對他的疑問又像蚊子一樣從腦袋裏飛了出來。
“太子，如果你不想到這裏來，我們就回去吧。”眼看馬上就要到塔頂了，我小心地問。
“啊？”他愣了一下，呆呆地轉過頭來，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他搖了搖頭，笑了笑，但是我看到他的嘴唇都變得蒼白了。
“沒關係，你喜歡就好。”說完，他又一次轉過身，走上去推開了許願塔的大門。由於周圍安靜得可怕，所以我清楚地聽到在大門被推開的刹那，他小小地“啊”了一聲。
我加快步伐走上去，從他的背後看到了高高的雪白的許願樹，還有許願樹下背對著我們坐在輪椅上的一個少女。
烏黑垂順的長發從少女的肩膀上披下來，幾乎垂落到了地上。她的肩膀小小的，瘦瘦地包在一襲雪白的連衣裙裏，裙擺從輪椅的邊緣垂下來，也垂到了地上。
雖然隻是背影，我卻可以肯定她一定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孩，美得不識人間煙火，美得讓人驚訝或者讓人歎息。
“你好。”我推開木木地站在門口的明太子，向少女走過去，可才走一步就被明太子慌張地抓住了手。
“哎喲！”我疼得叫出聲來，明太子抓我抓得好用力，就好像我是要撲向天使的魔鬼一樣，“太子，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明太子慌張地鬆開我的手，忽然他的視線對著前方凝固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張美得夢幻卻淒楚的臉。纖長的細眉淡淡地呈現出煙霧般的灰色，一雙大大的望著前方的眸子上有世界上最讓人心動的長睫毛，而她微微翹起的精致鼻子和顏色偏淡的粉色嘴唇都讓人聯想到剔透寶貴的粉色水晶。
纖細的脖子，小小的胳臂和小小的身體，被純白的公主裙包著，她就像一個製作精美的藝術品，卻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轉過輪椅，望著我和明太子，眼裏沒有一絲神采。
她明明是個活人，而且這樣美麗，怎麼眼睛會這麼空洞無神呢？我很好奇，向她走了過去。一步兩步，更讓我膽寒的事發生了，她就像看不到我一樣，視線連起碼的移動都沒有。
她難道是瞎子？
我走過去，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依舊沒有絲毫表情，隻是呆呆地又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她就好像累了一樣，轉過身繼續望著許願樹，一句話都不說。
“同學，你是誰啊？幾年幾班的？”我走過去跟她搭訕。雖然我對女生沒興趣，但是這麼美的女生隻要是人都會想知道她的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