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晏費了很大力氣,才從太子府傳了信兒給幸世邈。
一日,兩日,三日...沒有回音,幸世邈也沒有來太子府。
雖然在禁足,但是幸世邈如果想進來,聖旨也攔不住...可是一封封千難萬難傳出去的信,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終於有一日,府內小廝叩響了她的院門,遞給了她一封信。
謝清晏本以為是幸世邈的信,卻不想是謝清璿的,信中幾處墨跡斑駁,應是她邊寫邊哭弄的。
她說,哥哥,救救璿兒,我去北蠻不如死了。
謝清晏眼神黯然與宿宜年對視,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我這輩子,是當不了柔柔弱弱的女兒家了...”
她若是個女兒家多好,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幼時有父兄,長大有夫君。一生都在他人庇佑之下,不用受一點風雨。
說起謝清璿,謝清晏的眼神又悠遠了幾分,窗外漫天的雪似乎下進了她心中。
“宿宜年,你也沒少聽過我這個妹妹的事吧。我妹妹她啊,才是金尊玉貴的人。她缺不得胭脂水粉,外麵進貢的她都覺得不好,一定要廢大價錢讓脂粉名家調製。她經常用度花完了就找我要,央著說哥哥,女兒家為了美貌花錢也是該的。”
“她宮中的小廚房是最會做點心的,有次還跟我抱怨,她說哥哥,我宮中的小廚房有謀逆之心。我說怎地謀逆了,她說小廚房把她喂太胖,這是不想讓她個好駙馬了。”
“她可愛,天真,十分招人喜歡。我和四哥關係僵,但四哥倒是十分喜歡她,老送她許多小玩意兒。四哥琴藝超群,教了她許多年,她還是學不會。後麵四哥又教她作畫,她畫了一幅,匿名送給張尚書的公子,人家看了一眼嫌棄得直接丟了,她氣了好久好久...我這個嫡親哥哥,倒是沒教過她什麼...”
宿宜年想,她定然是極羨慕謝清璿的。
可正如謝清晏所說,她這輩子,是當不了柔柔弱弱的女兒家了。
宿宜年沉默著聽她說完這些,沉默著看她眼中一點點流出淚,不知是羨慕謝清璿,還是可憐她自己。
“我老是在你麵前哭,你一定覺得我懦弱極了...可其實我小時候不愛哭的,太醫們都說我最是堅強隱忍的性子,喝藥施針從來都不哭不鬧。”
傻殿下,臣怎麼會覺得您懦弱?
臣知道您活得不易,要是連淚都不敢流的話,那您又能做些什麼寬慰自己的心啊?
謝清晏埋進他懷中,她埋得深深的,像是躲進了自己殼。
她聲音因此模糊不清,可宿宜年還是聽清了:“我真的好羨慕清璿...我真的很害怕...可我是哥哥...”
宿宜年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抱住她,沉默著輕輕地拍她單薄的後背。
這一次他一身整潔,不會弄髒她,但他的手僵在了空中。
宿宜年心想,他要是權傾朝野的幸世邈就好了,可以替她擺平一切,可以為她鋪路,將她送上高位。
可他是宿宜年,他能給的隻有毫無作用的擁抱。
對於天上月,他能做的隻有仰望。
他隻能無能為力地仰望著,看月亮艱難地升起又不甘地落下,看月亮身不由己地陰晴圓缺著,不斷上演悲歡喜怒、愛恨嗔癡。
他愛月亮嗎?
他不敢愛。
...
一個月過去,已是年底了。齊京的深冬格外地冷,風雪壓垮了他們一起種下的小梅樹,謝清晏總是不厭其煩地將它從雪堆扶起來,後來還打算給小梅樹蓋個小棚遮風擋雪。
宿宜年聽了直搖頭,在紙上寫下:殿下,這樣它是長不大的。
梅花香自苦寒來。
要是從小沒經曆過足夠的風霜,便也長不成真正的梅樹,香氣也會少幾分傲雪淩霜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