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轉(1)(1 / 2)

已是初春,不再日日大雪,天氣暖了些,宮簷上的積雪消融,滴滴答答地落著。

天色亮堂起來,灰暗的宮殿便顯得陰沉。

謝清晏站在太常宮前,等候著謝常的傳召,算一算,她大概已經站了半個時辰。

她耳力很好,聽到不遠處兩個內監小聲議論道。

“哎,這位還真是能撐啊,咱倆端端正正站半個時辰都得嫌累。”

另一個說:“你還是進宮太晚了,這位啊...從小就這樣,練家子了。”

她袖中揣著李朝餘的那張供詞——不足為道的把柄。

來之前,幸世邈勸過她多次。

“那畢竟是我的君父...”

“我的君,我的父。”

“人總要耗盡最後的期待,才能真正分別吧。”

她今天上諫的結果無非兩種,一是謝常小懲大誡謝清平,二是她被謝常訓斥。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太好。

謝清晏的眼前,不斷有宮簷上的雪水落下,在她麵前濺碎。

她數著水滴,算著自己等了多長時間,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終於有近侍走到她麵前,鞠了鞠身道:“還請太子殿下再等等,陛下正在與常王殿下用膳。”

若是以前,她大概會難過,現在好了些,她心中對謝常那份‘父’的指望與期待,早就消耗殆盡了。

謝清晏點點頭,神情極平靜。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才有近侍來傳她進殿。

一動不動站了太久,難免腿麻,動身時踉蹌了一下,近侍想扶她卻被拒絕。

“不用。”

以後都不用。

謝清晏被近侍帶進殿中,殿內燃著檀香,奏著道樂,時不時還能聽到煉丹爐中火花爆濺的聲音。

穿過薄霧輕煙,她隨著近侍到了謝常麵前。

他正坐在帷幕中打坐,帷幕外的謝清平也在有樣學樣地打坐,兩人都身穿道教服飾,冠帶也都是道教的式樣。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近侍輕聲說。

謝常閉眼不答,倒是謝清平睜眼冷冷地瞟了瞟她。

“兒臣向父皇請安。”謝清晏行跪安禮。

謝常不讓她平身,她便隻能一直跪著,頭埋久了,脖頸酸酸地疼著。

謝常似乎並沒有讓她起來回話的意思,隔著帷幕,冷聲道:“什麼事要來擾朕的清修?”

她垂著頭回道:“為去歲的科場舞弊案一事。”

她與二人雖隔著道道宮門,但是兩人定然是知道她近期動向的,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查出什麼針對什麼,雙方心知肚明。

謝清晏倒是很想看看此時謝清平的表情,是否能做到和他平日一樣雲淡風輕。

頭頂沉默許久,才傳來謝常的聲音:“看樣子,太子是查到什麼了。這次又想誣陷誰?”

他聲音沉厚,極含威壓。

謝常的言下之意,便是讓她不要多生事端,哪怕有證據他也不會認,更不會處置謝清平。

“這次並非誣陷,兒臣有證詞。”

話落,謝清晏從袖中拿出那份證詞,遞給近侍,再由近侍轉呈謝常。

抬頭那一刻,她掃了掃謝清平,他臉色難看至極,似乎在強撐平靜。

李朝餘是謝清平的人,她審出李朝餘證詞的這件事,謝清平定然早就知道了。

謝常拿起那份證詞,抖了抖紙頁,開始審視起來。

謝清平的聲音能聽出一絲慌亂,他說:“爹爹,這個證詞是被逼供的...”

謝清晏冷冷地打斷道:“四哥說話還是注意些好,不要心急了就胡亂攀扯。”

謝常不知看到了供詞中哪一句,冷笑了一聲。

謝清平聽後,立馬跪下,辯解道:“爹爹,兒用錯了...”

謝常冷喝一聲:“朕定你的罪了嗎?著急認什麼錯?起來說話。”

謝清晏還是保持著行跪安禮的姿勢,聞言,便問:“父皇...兒臣可以起身嗎?”

她實在是站了太久,跪了太久。

也,等了太久。

“太子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必問朕的意見。”謝常頓了頓,聲音冷厲地問:“你費盡心機搞來供詞,是想要挾朕什麼?”

謝清晏不敢起身,仍是額首著地。

她回得不卑不亢:“兒臣想讓四哥之藩,他既已過了冠禮,便不該再留在京中。”

所有親王都應在冠禮後前往封地,非重大事由不得回京。謝清平隻要去之藩,那就算個半死。

“你倒是真心急...要不,朕早日退位當太上皇,把這個位置讓給你和你老師坐?”謝常高聲道。

“兒臣不敢。”謝清晏聲音仍是平靜淡然的,與謝常的暴怒形成對比,她說:“這份供詞尚在兒臣手中,那這就是家務事;如果捅到朝中,天下人會怎麼看四哥?”

又會怎麼看您,我的父親。

有些事,不上稱沒四兩重,上稱了一千斤也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