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垂得低低的,道:“對不起...我會修書一封給外祖,令他出兵。”
幸世邈冷笑一聲,似乎在嘲諷她的幼稚:
“殿下以為,他愛您超過愛他自己?祖孫之情能超過功名利祿,割據一方?您這個外孫,連讓他安度晚年都做不到,沒有利益,他對您能有多深的感情?”
現實就是這樣,男人哪怕再老,隻要有機會便都要做做皇帝夢的。陸康會記得謝清晏的生辰,為買小玩意兒,為了她買糖餅——但是絕不會,為她付出更多了。
這世上所有愛都是明明了了的,能感覺到多少那就是多少,不存在什麼沉默無聲的愛意。
謝清晏被他說的還不上一句嘴,她也想不到反駁他的言辭。
‘外祖愛我’這種話,此時說出來未免太無力也太可笑。
幸世邈這兩榜進士確實厲害,幾句話就說得她想哭...揭開親情的外衣,麵對血淋淋的現實,實在不是讓人能淡然接受的事。
幸世邈又與袁錦攀談片刻,商量了些事宜後,袁錦便告退了。
這期間,謝清晏頭一直垂得低低的。原因無他,邊關戰損都是因為她的外祖,她無顏見人。
“謝清晏。”每次幸世邈叫她的名字,便是有大事要說。
謝清晏抬眼看他。
“下午我給你說了什麼?”
思索後,謝清晏答道:“你說瓜田不可走,危牆不可立。不要把自己置身險境,學會不要讓自己狼狽。”
“我收回這些話。”
除了暴怒時,幸世邈從來都是淡然自處,平靜到少了人味兒。
燭火下,謝清晏第一次從神明的眼神中看到了擔憂。
“我要親自去邊關督戰,京中的事都由你來。”
“不隻是自保這麼簡單,你要掣肘謝清平與謝常。”
“前有你外祖,後有你父兄,由著他們胡來的話,這仗打不了。”
謝清晏疑惑道:“那為什麼不是我去前線督戰...”
理論上,在齊京中以一敵二更艱險,相比她,幸世邈來應對更好。
幸世邈從不相信人性,他眼神冷了冷,道:
“傻子。你去了薊州,你外祖起兵謀反就師出有名了,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清君,到時他把皇位捧給你,你難道能忍住?”
這是好的下場。
“可若是起兵失敗,頭一個死的就是你,千古罪人謝清晏。”
謝清晏怔怔地望著他,她從沒想過,她也有成為外祖的政治工具的可能。
那是從小疼愛她的外祖...會記得她每次生日的外祖...給她絕大多數愛的外祖。
竟也是,可能會利用她的外祖。
幸世邈拍拍她的臉,笑得不羈,問:“謝清晏,你當了皇帝,第一件事是不是殺了我?”
如果真的有機會,她會想殺了幸世邈嗎?
尊嚴被剝奪,身體被占有,喜怒哀樂被支配。
似乎該恨他的,可好像又更該愛他。
畢竟,除了在那方麵惡劣些,幸世邈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呢?仁至義盡。
她曾滿懷期待地幻想過幸世邈的消失。
而現在幸世邈要離開了,她卻忘記了該怎麼度過沒有幸世邈的日子。
謝清晏想,愛這個字太膚淺也太易變,應該有另一個穩定且病態的詞來形容她對幸世邈的感情——離不開。
人離不開空氣,魚離不開水...她離不開幸世邈。
“你知道...我隻會回答不是。”謝清晏別過眼,不敢看他。
“也罷。”幸世邈認命般垂眸,將相印推到謝清晏麵前,神情無比:“謝清晏,恨不恨我?”
謝清晏賭氣似地點點頭。
他不信。
幸世邈勾勾唇,語氣輕快:“那你有機會了,相印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