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妹妹長大了,有了許多她不曾見過的棱角與隱刺。
謝清璿對她尖銳,她不覺得難過,卻覺得遺憾——她未曾做到對母後的承諾,沒有親力親為地參與謝清璿的成長,是個不稱職的哥哥。
她糾正道:“長兄如父。”
“長兄如豬。”
“如父。”
“如豬。”
“好吧,如豬。”謝清晏笑道:“那豬哥哥問豬妹妹,為什麼把自己搞得可憐巴巴的?”
的確是可憐極了,小臉蒼白,頭發亂散,難以想象這是愛美如命的謝清璿。
她不問還好,一問謝清璿又開始掉眼淚,嘟囔道:“不告訴你。”
其實謝清璿不說,謝清晏也能猜到,她定然覺出張琦玉的心意了,這是小姑娘家家失戀呢。
“要不...”謝清晏小心翼翼試探道:“換一個俊秀有才的男子喜歡?”
“謝清晏,你當喜歡人是挑簪子首飾?想換就能換,想改心意就能改?”
話落,她抱著腿,嗚嗚地哭起來。
謝清晏無奈極了,心想她妹妹和她母後一模一樣,原來用情至深和飛蛾撲火的勇敢也是會遺傳的。
可惜,這世上萬事都可努力,唯獨愛情與真心,不是努力就有結果的。
念及此謝清晏又想起了外祖死前說的話,以及自己記憶中的母後寂寥的背影,兩兩相疊,竟有種悲涼的味道。
“清璿,你喜歡張琦玉什麼呢?”
謝清璿揚起頭,收了收眼淚,開始說起自己心上人的好:“他有才,好看,家世門第也高,對我也好...重要的是,他說他這輩子隻娶我一個。”
“你也知道,他做不到的。”
若是能做到,謝清璿也不會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
“他一定有什麼苦衷...”
“苦衷就是,你不如他的前程重要。”
謝清璿愕然道:“前程?什麼前程能比當駙馬更好?他何必要為了虛名,棄了與我的情誼?”
幸世邈說的那些話,謝清晏本是不想對謝清璿說的,然而見這模樣,也是不得不說了。
謝清晏說得柔了些:“因為...因為那不是他最想要的。”
聞言,謝清璿不哭了,也不說話了,似乎在思索謝清晏的話,又像是在下什麼決定。
良久,她才看向謝清晏,輕聲道:“哥,我的信進不了張府,你幫我帶一封去給他,好嗎?”
見此神情,謝清晏下意識地就覺得不是什麼好聚好散的訣別信,她皺眉道:
“清璿,你是齊國唯一的公主,我唯一的妹妹,整個齊國誰哪裏還有比你更尊貴的女子?你何必要因為一個男人,把自己作賤到塵埃裏?”
“你不懂嗎?謝清晏,你這個太子當得開心嗎?”
謝清璿指了指四周盡奢盡美的一切,不屑道:“人人都說生為天家貴胄是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羨慕我們奢華靡費,窮奢極欲,可是誰這知道這華美的殼子下,是空的,慘淡的,白茫茫的?”
“清璿,世上多的是螻蟻一般的人,她們活得沒有你好。”謝清晏想起自己與靳渺布施湯藥的場麵,那一張張枯黃的臉,歎了口氣:
“你之所以覺得這富貴無趣,是因為你太閑了。天天在宮裏困著,可不就隻能想著情情愛愛了嗎?”
謝清璿不服氣道:“你說那些人是螻蟻,可他們有足夠的理由讓他們即使忍受痛苦也要活下去。你告訴我,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麼?享樂嗎?我膩了。”
她這一問,倒是把謝清晏問住了。
怎麼回答呢?她曾經是為陸家而活,現在是...是為了幸世邈所說的天下萬幸而活,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虛無縹緲。
然而謝清璿不過是女兒家家,一舉一動都被世俗框著,她在這世上能做的事有限,更別說為些什麼活了...似乎也隻有為情愛。
見她愣住,謝清璿定眼看向她,一字一句道:
“人總得找些東西吊著自己一口氣,我要的這口氣就是張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