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鶴似飛玉京(1)(1 / 3)

那塊蓋頭不重,繡著金線,墜著珍珠。

謝清晏舉起它時,手是顫的。她將那塊蓋頭輕輕地蓋在謝清璿頭上,見著謝清璿的麵容一點點被掩蓋,一種無名的恐懼湧上了心頭...

為什麼呢?

似乎在很多年前,這一幕發生過...謝清晏想起來了,是在為她們母後送葬時,她親手合上了棺。

而謝清璿也莫名地驚慌,像是有宿命的低語在她耳邊響起了一般,她抓緊了謝清晏的手:“哥...我怕。”

謝清晏抱住她:“怕什麼?哥哥在的,天塌下來,哥哥頂著。”

她已經是一棵小樹了。

若是她頂不住,還會有更高大的幸世邈。

“我怕成母後那樣...從天黑等到天亮,從春天等到冬天。”

謝清晏俯下身,笑著安慰謝清璿:“不會的,清璿。他不敢,伏鶴不敢對你不好的。”

的確不敢。

陸康死前的那些話,她從來沒向謝清璿提過,一是怕她傷心,二是沒有必要。

是的,沒有必要。陸家無法挾製謝常,所以謝常才敢冷落她們母後,但伏鶴不會敢冷落謝清璿。

這也是她當哥哥的一點私心——伏鶴出身寒微,在官場上用著順手。同時既然要仰仗她,就不敢對謝清璿不好。

謝清璿折騰他也好,折辱他也好,心裏想著張琦玉也好...伏鶴能有什麼辦法?沒辦法的。

這一點,他們互相心知肚明,這場姻緣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

“哥...我不是怕他對我不好,我是怕他一輩子都把我供起來,當個物件,而不是人。我既嫁他,就要與他做夫妻,他能愛我當然是最好的。”

謝清晏鬆開了覆在謝清璿肩頭的手,別過頭,不敢看謝清璿,淡淡道:“清璿,人沒有愛也是可以活的。不要像母後那樣,為了愛生死不顧。”

她隻能為謝清璿選一條最好的路,至於情愛一事,她幫不了。

謝清晏沒有再說什麼,將蓋頭覆上了謝清璿的臉,遮住了那雙泫然欲泣的眼。

或許當初的陸康、陸為送她們母後出嫁時,也是這種複雜的心情——希望她今後腳下都是平路坦途,卻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們隻能一邊為她鋪路,怕她傷著磕著,一邊希望她心性堅韌,不要太易碎。

謝清晏牽著謝清璿的手,出了閣,慢慢地步入正堂。

百官眾臣列席左右,高聲逢迎。

她牽著謝清璿在一頭,幸世邈與伏鶴在另一頭,兩人遙遙相望。

照理說伏鶴父母在世,不該由幸世邈在側,站在父母的位置上...然禮部決議說伏鶴出身寒門,若以親父母在側,有失體統。

多荒唐的門第觀念。

禮官高聲宣禮:“請駙馬迎公主——!”

一身喜慶的伏鶴緩緩踱步到謝清璿身前,又聽禮官高聲道:“跪——!”

伏鶴臉上是淡淡的笑意,他跪下,未等禮官再宣布什麼,他衝謝清璿已經重重地磕下了頭。

“請公主扶駙馬起身!”

謝清璿愣了愣,動作遲疑地將伏鶴扶起身。

接下來又是一堆宣言,祝辭,賀詩。

謝清晏聽不甚懂,遠遠地望著另一頭幸世邈。

他負手而立,著一身接親的紅色禮服,整個人少了些清冷,多了些明豔。

謝清晏想,她的幸世邈真真是極好看的人。

可惜,他們不會有機會成親,鳳冠霞帔,十裏紅妝...妄言。

不過也沒什麼,他們的成親禮在史書上。

太子謝清晏,年少才學淺陋,後拜首輔幸世邈為師,受其教導,得其追隨。

...

謝清璿與伏鶴成親後不到一月,伏鶴便接到了吏部的調任——原禦史伏鶴,左遷茶馬禦史,主理薊州邊境茶馬市一切事務。

在此之前,朝中就有諸多猜測這是個人盡皆知的肥差會落到誰頭上,卻沒想最後是被突然出頭的伏鶴搶了先。

他素日在朝中無朋無黨,是個孤臣,且又家世寒微,所以走馬上任這一日並未有多少人相送,來送的人也不真心。

齊京北門,伏鶴應付完幾麵虛偽逢迎的笑容後,見到最後的來人,愣住了。

正是張琦玉。

他們已有半年未見,但伏鶴記得他的恩情,見了他便鞠身拱手:“恩公。”

伏鶴知道,張琦玉來此並不全是為了送他,而是為了他身後馬車中的謝清璿。

張琦玉扶起他,很快地望了一眼伏鶴身後的馬車,就收回了目光。他知自己今日不該來,如此沉不住氣,無疑是讓三人都處於尷尬的境地。

“伏大人,祝你前程似錦。”

他說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似乎生怕馬車內的謝清璿聽到。

伏鶴心知肚明,他這份令人豔羨的前程全靠承下他們二人這份姻緣,他再次頷首:“恩公,您的恩情伏某沒齒難忘。公主殿下...在下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張琦玉木訥片刻,似乎在此時才終於真正地意識到,心上人已作他人婦,經他張琦玉之手,作了他人婦。

他很想說些什麼,囑咐伏鶴許多,比如謝清璿愛吃什麼,用什麼,什麼會讓她開心,什麼會讓她生氣...他很想將這些他爛熟於心的條條框框都教給伏鶴,像是政務交接一樣,但似乎...他並沒有資格了。

最終,張琦玉隻能感激道:“多謝伏大人,委屈您了。”

如何不委屈呢?京中人人都知道他與謝清璿的陳年往事,哪個男子會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妻子曾苦戀他人多年?

一定還是介意的。再加上伏鶴出身寒微,朝臣本就不喜他,定然會說些什麼‘剩王八’‘裙下臣’這種話來譏諷。

伏鶴安慰的話語還沒出口,身後的馬車中已經傳來了謝清璿冷冷的聲音:“這委屈是你給他受的。”

聽她此話,兩人俱是一驚。

張琦玉期待而又擔憂地望著那被風輕輕撫動的車簾,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更希望謝清璿出來見他,還是不見他。

伏鶴為官一載,察言觀色的本事學得還算不錯,真誠道:“恩公,要與公主說幾句話嗎?多年交情,伏某不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