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太子府夥食太好,宿昭昭的個子長得飛快,再加上已是初秋,很快就要轉寒,胡嫣萍開始為宿昭昭準備新衣。
誰能想到她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莫名其妙地就先當了太子寶林,又白撿了個女兒?
“昭昭,抬手。”胡嫣萍手中拿著軟尺,為宿昭昭丈量身段。
她一邊記下尺寸,一邊與身後的侍婢說著話:“小女兒家畏寒,你讓師父製衣時,千萬千萬多塞些棉花進去。”
身後的侍婢舉著紙筆,一邊記一邊點頭。
而宿昭昭卻搖了搖頭,道:“並不怕冷,霜雪天氣也是赤腳走過的...”
一邊的侍婢聽了這話,又想起宿昭昭原是個小乞子,眼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嫌棄。
低賤之人,最見不得的就是比自己更低賤的人,踩到了自己的頭上。
胡嫣萍臉色微沉,手上動作卻不停,對身後的侍婢又報了個數,才對宿昭昭正色道:“忘了以前,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說出來是在與人話柄。”
宿昭昭不解:“為何?”
“你的過去光是聽著就十分可憐,但旁人聽到了,不免心中輕賤你幾分。”論人情世故,終究還是底層出身並長大的人更通些。
“可太子殿下說,隻要我不自輕自賤,就沒人能輕賤得了我。”
胡嫣萍微微語塞,繼而又道:“他是太子殿下,可你不是。道理是不能放在每個人身上通用的,人要有自知之明,才能更好地審時度勢。”
胡嫣萍教宿昭昭這些話,無疑是存了私心的。
一是,謝清晏把宿昭昭交給她教養,好壞都與她有關。宿昭昭身份尷尬,若不明事理些惹出來麻煩,謝清晏難免不算到她頭上。
二是,她覺得謝清晏這話本就說得不對。人隻要活在世上,就免不了與他人打交道。若是世人都輕賤你,你不自輕自賤又有什麼意義呢?可見,此話不過是謝清晏仗著身份,說得誑語。
胡嫣萍正想著,門檻便邁進來一小廝,正身後沉聲道:“胡寶林,太子殿下召您,請您帶著宿小姐同去。”
宿昭昭眼中閃出光彩,問道小廝:“果真?”
小廝點頭。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想到謝清晏,便想到那天在牆頭看到的場景。
誰能想到,平日裏陰鷙刻薄的太子殿下,竟然...竟然是首輔幸世邈的入幕之賓?
實在不堪,實在不堪。
這師徒,實在不堪。
胡嫣萍平了平心神,又趕緊替宿昭昭量好所有尺寸,最後放下軟尺,又囑咐了侍婢幾句。
胡嫣萍帶宿昭昭好好打扮了一番,帶了幾件賞賜下來的珠釵首飾,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一般,才隨著小廝往謝清晏院中去。
這還是入府以來,謝清晏第一次召見她。
說來可笑,她這寶林有名無實,連日日請安都被謝清晏免了,隻說無事不必常來,倒是半點麵子都沒給她留。
雖然謝清晏常常差人賞賜東西下來,但府中已有下人開始暗暗嘲諷胡嫣萍,說太子殿下天潢貴胄,不肯碰這鄉婦民女。
於深宅女子而言,不得丈夫寵愛,便是罪該萬死。
眼下時日正是下午,胡嫣萍問道前麵領路的小廝:“殿下今日不論政嗎?”
小廝頭也不轉過來,簡單回話道:“不。”
宿昭昭又問道:“太子殿下在前殿見我們,還是在內院?”
小廝這次沒說話,隻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下人都是些慣會看人下菜的,麵對一個不受寵的寶林,一個身份尷尬的孤女,自然不會有什麼好的態度。
兩人知趣地閉上嘴,不再多問。
七轉八回,終於到了謝清晏的院落。小廝將兩人領到前殿,也不鞠身便告退了。
兩人矗在門口,也不知該進還是不該進,正猶豫著,便聽殿內傳來清亮的一聲:
“進來吧,昭昭,寶林。”
正是謝清晏的聲音。
胡嫣萍又替宿昭昭理了理衣衫,才牽著她進殿,進殿後立馬伏身跪下行禮,眼睛不敢亂瞟:
“問太子殿下安。”
“坐下吧。”
胡嫣萍坐下才發現,謝清晏隔了一道屏風與她們相見,殿中並無旁人。
也不知太子殿下召她們來,所為何事。
謝清晏溫聲道:“近來還好嗎?昭昭。”
宿昭昭回得很快:“謝殿下關心,昭昭很好。”
謝清晏心中是念著宿昭昭的,但不好太明。
幸世邈並不知她是宿宜年的女兒,謝清晏隻隨口說撿回來的小乞丐,若是讓幸世邈知道了...實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