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爆開的一瞬間,時珂背過了身,他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苦笑,呢喃道:“勸過你了...”
地麵的積水輕輕泛起來,一陣悶響由遠及近,鋪天蓋地般從四麵八方而來,眾人麵麵相覷,手中刀刃上的血滴答滴答地落下——
“是馬蹄聲!”有人大喊道。
多年行於軍旅,時珂練就了極好的聽力,能根據聲響判斷來人數量與方位。
當眾人神色驚慌,翻身上馬準備逃散時,時珂卻立於張琦玉模糊不清的屍首旁邊,絕望道:“分四個方向來的,五百騎左右,馬蹄聲重且鳴,是京衛特有的馬蹄鐵。”
話音未落,一矢箭羽破風而來,在時珂未曾來得及躲閃之前,穿透盔甲射中他的左腿,力道極大,竟隻剩箭羽卡在肉外,差點就要穿體而過。
“將軍!”左右驚呼一聲馬,連忙圍攏,憂懼地四麵環視。
時珂幾乎將牙咬碎才不至於痛呼出聲,他忍痛靠著馬背,勉強站立,望向箭來的方向——隨著越來越震天動地的馬蹄聲,一隊人馬踏著夜色漸漸浮現,為首那人手中挽弓搭箭,瞄準了他的方向。
箭羽破風而來,時珂幾乎能預感到被利箭射穿腦袋的痛苦,他本能地想躲,但他太慢了。
一名心腹擋在了他身前,那隻要命的箭羽穿透了心腹手中的盾牌,再穿過他的後腦,箭頭上掛著紅白相間的血沫,抵在時珂的鼻尖。
“來人是誰?!”護衛在時珂左右官兵擺出迎戰的架勢,衝這群不速之客高聲喝道。
從四麵八方而來的幾隊人馬停在他們身前,將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幸世邈緩緩驅馬向前,從黑暗邁進光明,月光下,他神色冷若冰霜。
“是幸相啊...”時珂見是他,反倒不怕了,甚至還解脫似地笑了;“押解軍餉起碼需五天到,你早了兩天...你早就懷疑我了吧。”
幸世邈不語,而是衝身後揮了揮手。片刻後,四個京衛拖著兩個染得血紅的麻布袋子,走上前。
時珂的淡然瞬間分崩離析,他額頭上積著密密麻麻的冷汗,幾乎是失控地高喊道:“不可能!”
麻布袋子被抖開,一顆顆人頭如瓜果般滾到時珂身前,每一張臉,時珂都記憶頗深。
“這些人你都認識吧。”幸世邈淡淡道,“你通風報信讓他們跑,我送他們回來陪你。”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時珂問。
“不久前。”幸世邈說。
“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卻一直找不到時機和名頭對我動手!”時珂仰天大笑,嘲諷道:“虛偽!真虛偽!拿別人的命當墊腳石!”
時珂指著麵目全非的張琦玉,神色淒厲:“他可以不用死!但你需要一個除掉我的名義,所以他死了!”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虛偽。”幸世邈淡淡地說,衝身後眾人吩咐道:“死活都行,抓了他。”
京衛一擁而上,在人數的差距麵前,時珂的心腹一個個地倒下,最終,數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割出淺淺的血痕,稍微一動就會人頭落地。
滿地都是血,滿地都是斷臂殘肢體。幸世邈踱步到張琦玉麵前,蹲下身,手撫上他還算完好的臉頰,替他合上了眼。
“相爺,張大人...怎麼處理...”一名京衛上前問道。
以往這種事情是不用問的,答案無非就是裝棺回京,但這次不行——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在朝官員,會死得這麼可怖難堪。
兩天前他追上了張琦玉的馬,曉以利害,告知危險,商量好了計劃。他知道張琦玉必死,卻沒想到...
幸世邈緩緩閉上了眼,低聲道:“燒成骨灰,送還回京。”
燒毀身體發膚,是下葬之大忌,哪怕是個乞丐,也會盡力將自己整個兒埋了。
“殺了我!”時珂高喊道,他試著往刀上撞,卻被鎖住了關節,一動也不能動。
幸世邈向前走去,踏過一具具屍體,停在時珂麵前,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我不動你家人。”幸世邈冷冷道,“但你需得認清這些人頭,告訴我還漏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