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微不愛吃葷,所以桌上的菜式多是精致素菜,隻有幾道葷菜作為點綴,可憐巴巴地放在一角。幸好,每人麵前都擺了餃子和湯圓,添了些年味。
下人送了壺熱酒來,靳微斟了一杯遞給袁錦,袁錦接過,笑著對下人們說道:“都去吃飯吧,今天歇歇,可以吃酒打牌。”
下人們齊聲道謝,有個貼心的下人,在出去前上了壺熱茶放在袁悠的手邊,恭敬道:“您和小世子喝不了酒,小的給您備了茶。”
袁悠衝他笑了笑。
小孩子牙還沒長好,嚼東西很難,袁悠看著他吃,細心地幫他擦嘴。
“王爺今天怎麼沒一起來?”靳微漫不經心地問。
“他感了風寒,在家裏呢。”袁悠說,“怕過病氣給我和孩子,才讓我們來找阿兄過小年的。”
“嚴重嗎?”袁錦隨口關心道,“他倒是個好父親...對你也好,對孩子也好。”
袁悠笑道:“是呢。他什麼事都恨不得親力親為,說不定待會他逞著身子來接我了。”
話題到此為止,幾人沉默好一會。
“袁錦。”靳微忽地正色道:“殿下在京郊布施,晚些我要去迎他,你去不去?”
他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聲音不大,卻如天雷般劈散了原本的安寧。
“你現在說什麼?”袁錦皺眉,看了眼袁悠又看向靳微,不滿道:“你存心是不是。”
“你去不去?”靳微放下筷子。
袁錦看了眼妹妹,堅定道:“不去,今天小年...我要陪妹妹。”
話落,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兩人的神色,隻見兩人目光撞在了一起,皆不畏縮。
靳微嗤笑道:“謝清平現在應該在宮門外,等著陛下未時出關見他,沒錯吧?”
“靳微!”袁錦大喝道,怒地起身,卻覺得頭一陣暈,他以為是酒烈,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穴,“你在發什麼瘋...大過節的,都是一家人...你說這些幹嘛...”
袁悠看了看杯中的茶,冷冷道:“哥,你還沒反應過來嗎?”
袁錦頭暈得厲害,跌坐在椅子上。
“反應過來...什麼?”
“他可不覺得和我們是一家人,靳大人,你此行的目的是什麼?”袁悠看了看懷中熟睡的孩子,問靳微:“有毒嗎?”
袁錦如同掉入冰湖,被凍成冰塊又被敲個粉碎,他艱難地轉過頭看向靳微,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你今天來...”
靳微沉默不語。
一群京衛破門而入,銀色的盔甲如刀尖寒芒,肅殺之氣蓋住了原本的新年氣象。
冷風如洪水般灌進屋裏,澆熄了桌上的平安燭,卻吹不醒袁錦越來越昏沉的神誌。他用遍全身所有力氣,拽了拽靳微的衣袖,從唇間擠出斷斷續續的話:“你不會...亂來...我...相...信你...”
靳微握住他的手,淡淡道:“我們是一家人,你可以相信我...現在你或許會怪我,但將來,你一定會承認我是對的。”
菜裏茶裏都下了使人力氣全無的藥,神誌清醒不至昏迷,隻是說話會有些慢吞吞。
袁錦動了動唇,不知該說些什麼,眼眶卻紅了。
靳微走到袁悠麵前,打量她全身上下的冠帶首飾,問:“給我一件你的貼身之物,再睡一覺,一覺醒來,一切都結束了。”
袁悠望著他,不語,嘲諷地笑了。
“得罪了。”
門外被推進來一個奴婢,領了命後開始搜袁悠全身,完事後又搜了小世子全身,最後將所得之物悉數擺在了靳微麵前。
他挑揀一番,從中挑出兩枚質地形樣相同的玉佛,放到了袖中。
“你別怪我。”靳微站在袁錦身後,沉聲道:“倘若太子倒台,你我都是他的舊黨,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信陛下或者謝清平會重用我們,朝中上下更會將我們視為異己。”
“從來都是你保護我,小時候你為我打架...長大了你幫我入仕,幸世邈說你比我父親還像我父親...他說的沒錯。”靳微聲音有些哽咽,“今天事成過後,我就是新一任首輔。以後我來保護你,我飛多高,你就飛多高。從前幸世邈是怎麼庇佑謝清晏的,將來我就怎麼庇佑你。”
“這輩子,我隻利用你這一次。”
“不要怨我...”靳微握住袁錦的手,用力得像是要把兩人的骨頭合二為一:“睡一覺吧...醒來之後,我們和以前一樣,好嗎?”
一行淚滑過袁錦堅毅的臉龐,他輕不可聞地吐出幾個字。靳微沒聽清,伏耳過去,聽清後好似被抽幹了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