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晏不想進宮。
甲胄完備的京衛在她麵前來往穿梭,準備列陣進宮。一個個麵色凝重,如臨大敵,眼神中又透著興奮。此去勤王,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千載難逢。
宮中謀逆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瞬息之間就傳遍了京中。
眾臣紛紛趕到了宮門前,圍守在謝清晏左右,表麵嚷嚷著趕緊進宮剿滅逆賊,不可讓陛下聖體有損,實際上已經開始暗搓搓地衝謝清晏獻殷勤。
謝清晏騎在馬上,目光落在手中的劍上。廝殺的事輪不到她動手,她的出鞘隻為殺兩人,一是謝清平,一是幸世邈。
她盼著這隻是一場噩夢,馬上就快醒了...馬上就快醒了...醒來她還是在空空蕩蕩的太子府,天亮後就帶著謝辭盈去找幸世邈...
什麼都沒有變,什麼都沒有發生...
在她小時候,她以為人生是像車輪一樣慢慢彎曲轉向,一切都和和緩緩的,老天很溫柔,會給足每個長不大的孩子接受現實的時間...然而命運就是這樣的,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決定人生走向的時間點就那麼幾個。
你在黑暗中踏出一步,未知的遠方是萬丈深淵,亦或是光明山巔,都由不得你再選。
“太子殿下...如若陛下...”幾個官員湊到謝清晏麵前,小心翼翼地說:“您監國多年...得早做打算啦...”
有些話不敢明說,意思卻昭然若揭。朝中升遷向來艱難,從龍有功足以令任何人官運亨通,平步青雲。
“太子殿下...我們得先拿個主意...”
嚷嚷聲一直不斷,各種名正言順的理由塞進謝清晏的耳朵,每一個字背後都藏著加官進爵的野心。
謝清晏看了眼身邊的靳微,靳微得了授意,對眾臣拱手道:“諸位大人,今日之事實乃突變。待會進宮刀劍無眼,大人們在外候著即可。”
“你...”一人不服,卻又不敢對靳微不敬,麵色由不忿轉為諂媚,“國舅說的是,下官們聽國舅的...”
近水樓台先得月,明眼人都能看出,靳微將是從龍首功,未來的肱股之臣...第二個幸世邈。
靳微一貫會做人,更會做官,在朝中左右逢源。和他相熟的官兒們圍住了他,小聲打聽著,靳微一句也不敢答。
謝清晏冷眼看著,在心中記住這些人的臉。
“殿下,已集結完畢。”京衛指揮使跪在了謝清晏馬前,拱手道:“可以攻進宮了。”
風聲獵獵,飛雪淒淒,天際邊的冬鳥傳來哀鳴,聽得人想哭。
“撞開宮門吧。”謝清晏輕聲說。
攻城用的鐵柱被推上前,不過幾下就撞開了宮門,露出了深淵般的宮道。
侍衛上前開道,謝清晏驅馬向前,被密密麻麻的侍衛圍護住,一步步踏進她的宿命。
誰都沒想到這一路如此順遂,竟未曾遭到叛軍的抵抗,輕而易舉地就到了太常殿。
殿門緊閉,京衛指揮使上來請示謝清晏:“殿下,貿然攻入可能會損傷陛下聖體,是否...”
“陛下?”謝清晏冷笑,“陛下在哪?”
指揮使頷首:“在這。”
“勸降吧。”謝清晏拉了拉韁繩,神情冷淡,心跳緩慢得像是快停了,“強攻恐損傷我父皇遺體。”
指揮使點頭應了,正欲令幾個京衛上前喊話,緊閉的殿門卻忽然開了。
謝清平和幸世邈走了出來。
他衣服上沾了血,不知是誰的。他很瘦,連一兩年做的衣服都撐不起來了,風灌進空蕩蕩的衣服,讓他整個人像一片晃晃悠悠的雪花。
戲演到這一步,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謝清晏為他想出了更好的結局。
“亂臣賊子。”謝清晏的聲音在風雪中一絲不抖,她緊緊地攥著手中的韁繩,如同握住救命稻草,強撐著把戲做全。
“我父皇何在?”
這一幕在謝清平看來實在太荒唐了,他遠遠地望著謝清晏,放聲笑道:“好弟弟,我們父皇死了,你開不開心?你是新皇了...”
“幸...幸世邈,”謝清晏努力克製,以從未有過的冷漠念出他的名字,“你為何謀逆,我謝家何曾負你?”
他於風雪中臨風而立,幹淨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