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體育館到教學樓這段路程把我熱了一身汗,可心裏卻很涼。我恨自己不能阻止這一切發生,不知是什麼力量拉著我袖手旁觀。學校不是出頭的地方,而是視而不見的地方。整個自習課我都在發呆,原來有時候人總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像徐子賀在這方麵可謂無人能敵。他高興怎樣就怎樣,沒有人敢說他,好像是有娘生沒娘管的一樣。
就連韓千菲也不例外,常常會被他耍得很慘。可設身處地一想,要是所有人都炫我,那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有些事雖然不想讓它發生可它卻總會發生在我們身邊。
和我們預料的一樣,再次見到王小京是在兩天以後。看他的神情好像是大病了一場,雖然大家都很同情他,可誰也不願表現出來,因為這種關懷對於他來說可能是一種侮辱。我們班同學之間貧富差別特別大,徐子賀和王小京就是—對最鮮明的對比。
第一節是語文課,說好要講作文。我最頭疼的就是作文,每次寫都不能符合老師的要求。比如我從不會寫時間、地點、人物這樣的故事,因此,每次都成為被重點批判的對象,今天也不例外。
“茹紫陌,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像這種既不是散文又不是記敘文的文章你怎麼還寫?”
“沒辦法,我隻會這麼寫。”這次我也跟班主任辯論起來。我不喜歡別人總是否定我心靈深處的情感。
“你這種作文在考試的時候是絕對得不了高分的!要知道,閱卷老師是不會認真地去品讀你的作品,而是機械地批改!是議論文,就要有論點和論據;是記敘文,就要有故事,這一點和做數學題差不多!”
我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麼了。的確,為了分數在考場上我應該隱瞞起內心,可每每點評到王小京的文章時,總有種讓人想要跳海的感覺,而每當讀到韓千菲的文章就想從海裏再遊回來。生活啊!
其實,我也不想把應試作文寫得那麼肥皂,如果我是老師,也絕不會看中我筆下的世界。因為我寫的文字不僅有氣無力、頹廢至極,而且總是批判這個社會,所以這種消極的文章總會給人一種欠扁的感覺。可對於我來說,自己真的是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這種沒有半點自由的日子我早就受夠了。如果再不能用筆宣泄,那真就鬱悶死了。
其實,在我的身上有著多重身份:在家,我是個沒有教養的孩子;在學校,我是個總會讓人頭疼的學生;在同學之間,我又是個愛裝模作樣的女生,從沒人真正了解那不為人知的我,就連我自己也不願把真實的一麵展現出來。多少大人羨慕學生時代,以為隻有學生時代才最單純,但他們恰恰是錯的,也許幾十年前的學生時代是無憂無慮的,而現在的學校就跟社會一樣,我必須時刻保持著防人之心,夾著尾巴做人。
我不敢寫日記,因為哪裏都不能很好地把日記本藏好。不能讓任何人擁有罵我的證據。再加上又不能寫小說(因為我沒那個天分),所以隻能把自己心裏的火都發在試卷上。好吧,也許現在不是時候,我決定下次寫作文時一定嚴格約束自己,寫一篇典型的“八股文”,做學生的隻要讓老師滿意,也就別無他求了……
放學的路上我又遇見了若晴。她早已和別人一樣穿上了粉色T恤,本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也一下子落入了俗套,可即便如此,她那超凡脫俗的氣質也還是不可阻攔地散發著誘人的魅力。
“你是去畫室?又有什麼沒畫完嗎?”我好奇地問。
她聳聳肩,一副懶散的樣子:“最近這半個月我都在忙一幅參賽作品,那個獎對於我來說很重要,very%very%important!”
“哦?那你要加油啊!你……能透露一下畫的內容嗎?”
“嗬嗬,我說我的畫既有達·芬奇的抽象,又有大衛的古典;既有《聖告》的憂愁與米羅的狂野想象力,又有拉斐爾的聖潔;既有克裏斯蒂的追求,又有戈雅的大氣……你信嗎?”
若晴開心地說出這麼一大串人名,我一個都不知道,隻知道他們都是畫家。可又不能讓她看出我短淺的見識,隻好硬著頭皮說:“信啊!怎麼會不信?他們怎麼能跟你比?”然後我們就把臉笑得像夕陽一樣紅。
我最喜歡的就是她心裏的自信。沒錯,我不是一般地討厭那種本來就沒人能比得上還把自己說得很低的人。他們想要的不就是讓人高看嗎?為什麼卻那麼虛偽?我是真的期待著若晴的成功。
我們說笑著差點錯過站,看著她上車消失在大街的盡頭,我終於受不了單肩的壓強而罕見地像背軍旅包一樣背起了雙肩書包。回家對於我來說,就像旅行一樣,隻不過每次都住在同一個驛站而已,而且這個驛站裏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會很嚴厲地對待我。
天空色彩斑斕,紅色和藍色正要融成一片,旁邊還有慪氣的紫色和黃色,落日像在天穹中放映一部故事片,把我的目光全部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