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高牆,金龍騰雲。
景明帝額角細汗沾濕了烏黑的發,眸底深而幽暗,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劍,望之令而遍體生寒。
身穿深藍服飾的男人跪在他的麵前,身體有些顫抖。
“陛下……”
景明帝有些疲勞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裏卻止不住的怒氣與疑慮。
夢中之事是真是假?他眼眸漆黑如玉,暗藏殺機,試試便知。
“下去吧。”
聲音很淡,但貼身侍奉景明帝已久的內侍卻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平靜湖麵下即將掀起的滔天巨浪。
他內心一顫,忙不迭將頭低得更低,“是。”
等出門之後,他已經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浸濕了背後的衣服。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這臨京的天怕是要變了。
……
“去鎮上?”
辛青州眉角帶著疑惑,手中的茶盞正傳來微熱的溫度。
“是,這宮門的貴客來了霹靂堂已有三日,我等還不曾好好招待,現下既然都按計劃安排好,不如讓羅山與梨月幾個弟子陪著去雲水鎮,好盡一番地主之誼。”
羅昆斂下眼眸,輕抿了口茶水。
辛羅山手撫長須,有些遲疑。
羅昆像是沒看到般,帶著憂愁的歎息,“三日之期也快到了,日後恐怕也沒有這樣的日子了。”
辛青州手上動作一頓,心裏不可避免的浮上了幾分悲痛,“也罷……”
“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是他對不住霹靂堂的弟子,那張本就滄桑的麵孔一下子又蒼老了不少。
他朝羅昆擺擺手,“今日若有弟子還想去鎮上都允了吧。”
之前因為無鋒之事,如非必要霹靂堂的弟子是不能出門派的。
羅昆起身,那張平日裏嚴肅的臉上也帶著些悲意。
他走出房門之際,不由得回望,那道本應挺直的身影,不知不覺已經變得有些佝僂,銀發已經占據了大半,渾身散發著寂寥與失意之色。
他發著愣,回憶的潮流紛湧而來。
意氣風發的少年站在高高的石階上,大聲的喊道,“我一定會除掉無鋒,成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俠!”
發尾在空中高高的飛揚,濃密的樹蔭透出斑駁的微光照射到那雙盛滿笑意的雙眼,赤紅色的身影明媚而張揚。
記憶中的少年與那道疲憊蒼老的身影漸漸重合。
羅昆像是觸電般的緊握了雙手,微末的疼意不期然的傳來,他又下意識的鬆開。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
已是入秋,天氣泛著涼意,並沒有多麼的寒冷,反而有些愜意。
宮尚角今日倒是穿了一件藏藍色的綢緞長袍,看似淩亂實則有序的刺金繡文分布在衣服之上,紋路立體,華麗又不失厚重。
純黑色的抹額,更是襯得他俊美,比起之前,倒是更像高門大戶傾盡所有培育出來的貴公子。
宮尚角看著自己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宛若寒潭冷玉的眸中顯露了些許的無奈,心裏微微的歎了口氣。
同行出來的霹靂堂弟子有些興奮,不時便脫離隊伍跑到了賣著小玩意兒的攤位前,辛羅山有些歉意的看著宮尚角,“抱歉,宮公子,師弟師妹們已經有許久不曾出門了。”
他雖是如此說著,但也並未像往常一樣去製止這樣的行為。他嘴角牽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卻又帶著別樣的溫柔。
宮尚角搖了搖頭,“無妨,既已出門,自然是要玩開心的。”
辛羅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之前他們老說我管他們管得太嚴了。”
他的語氣無比正常,眼眶卻略微的泛著紅。
宮尚角難得的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會安慰別人的人,況且生活在這樣的江湖之中,或許下一秒就是天人永隔。
“師兄,那位月公子好像不在了。”葉梨月本來正在攤位上看著劍穗,結果一轉眼,本應在旁邊攤位上的白衣公子卻不見了。
她急急忙忙的來到正與宮尚角說話的辛羅山身邊。
師父可是說了,要好好看著這兩位公子的。
辛羅山還沒說什麼,宮尚角臉上就浮現了一抹禮貌的笑意,“他應該失去藥材鋪了,之前就念叨著想要看看這裏有沒有與宮門不一樣的草藥,抱歉,剛才就應該與你們說明白的。”
嗓音是這個年紀特有的清朗,語氣蘊含著歉意,帶著些真摯。
辛羅山也沒有懷疑,隻是有些擔憂,“這雲水鎮有些大,要不還是派一個弟子去找找月公子?”
“那倒是不用,他一個人更自在些,他記性好,回來的路定是知道的。”
宮尚角眸色微暗,溫和拒絕道。
便像是被街邊的熱鬧所吸引,也移步走到了一個賣花燈的攤子前。
掛在最顯眼的位置的是一盞龍形花燈,利爪之下踩著祥雲,宮尚角驀地一笑,朗弟弟應當是極為喜歡的。
葉梨月見人一走,便拉著辛羅山的衣袖,神色暗急,“師父說要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