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趕著回朝歌舉行三日後的朝聖典禮,殷郊便先我和姬發一步回了都城,四下無人之際,我和姬發兩個人單獨漫步在這月色之下。
姬發將頭靠在我的肩上,奄奄一息的,像個迷失於沙洲的旅人終日找不到解渴的甘霖。
我和他有很多次這樣,信馬由韁的在月光下漫步。
第一次是他贈我花花。
第二次是我想偷跑,我們任性的向著“想象中的西岐”,浪跡天涯。
如今,我們再一次共乘一騎,卻如何也回不去當初的紅塵俗世。我們不敢想將來,也不敢回憶從前。隻是苟延殘喘的貼近於眼下。
我伸手握緊了姬發的胳膊,盡管在牢獄裏待的這些時日,他好像消瘦了些、單薄了些,但手臂上結實的肌肉和血管,依然還是訴說著這副身軀旺盛的生命力。
我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見麵他風姿凜凜,卻還要假裝赴死的樣子。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是被他迷惑人的外表吸引,還是被他身上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旺盛的生命力所吸引。
總感覺他野性又破碎,善良中又有點子壞壞的。
可是這樣的姬發如今卻病倒了,我的印象裏他是永遠鮮活旺盛的,可今天他卻病倒了。
隔著他不是很厚實的牢獄服,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子因為發燒而留下的淺淺的潮濕。
往日裏總是被規整的束在腦後的長發,如今迎風散落,晚風將他的碎發吹落又放下,勾勒的他俊俏的臉龐更顯風情。月光下我看見他額角有幾顆晶瑩的汗珠,粘連了碎發,越顯得他病態又破碎。
他就這樣靠在我身後,頭枕著我的肩。
眉心微微隆起,一臉的難受,讓我心碎。
他的哼哼唧唧,有點像是燒糊塗了,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話裏湯湯水水、黏黏糊糊的,分辨不清語意,我猜多半又是什麼父親對不起,西岐對不起之類的胡話。
我們沿著整個官道一路向著質子旅軍營前行,跋山涉水的,偶爾花花的蹄子踩到石塊,一陣顛簸,他險些落下馬背。磨磨唧唧的從後麵爬上來以後,攔著我腰間的胳膊便又緊了一些,他蹙著眉、撅著嘴一個勁往我的脖間蹭啊蹭。
我們趕到軍營門口的時候,整個大軍已經盡數抵達,我看著那金碧輝煌、寶馬雕車的王帳,浩浩湯湯的向著三裏開外的朝歌都城揚土而去,心裏對於商王的惶恐這才稍稍放下來一些。
我是早晚都要再次回到那王宮裏去的,隻是就我的私心來說,自然是希望這回去的時間是越晚越好。
行至質子旅軍營的時候,鄧小星已經是在軍營門口等我們了。這恐怕是殷郊一早就安排好的,商王釋放姬發的旨意恐怕要今早才能傳遍軍營,姬發如今算來還是戴罪之身,所以行事自然是越隱秘越好。
我側身下馬,讓姬發一人伏在花花的馬背上,這馬連夜奔襲了那麼久,居然還沒有撂挑子不幹,說來也是神奇。
終於行至姬發在質子旅的王帳前,我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轉身將馬背上的姬發扶下來想安置在床上,那人卻整個傾身向我倒來,少年濃重的氣息和病中帶著的三分孩子氣,須臾之間,將我包裹。我們踉踉蹌蹌的終於走到了姬發的床榻上,帶病的姬發心智也像是低了好多,一張臉紅彤彤的像熟透的柿子,手卻死死抓著我的褲腿怎麼也不肯放。
我拿眼睛瞥了瞥他的手,佯裝生氣的捏了捏他的臉頰,說道:“你這麼抓著我,我可怎麼去請費軍醫,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他見我疾言厲色的模樣,小嘴一癟,稍稍鬆了手,但我剛一起身,床上躺著的紅山藥卻又像塊年糕一樣撲了過來抱著我,渾身燙的使得我也不禁落汗。
得得得,生病中的姬發,我是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揚著嗓子喊了兩聲鄧小星,還好她體貼沒有走遠,聽到我的呼喚不由得從那營帳簾子後頭,抻了半個小臉問道:“可是要我幫忙請軍醫?”
我看著她眼底裏都含著笑意,似乎對帳內我和姬發如此纏綿的場景非常滿意。
(小星:人類的本質是磕cp,磕到了,磕到了!)
我無奈的衝她點點頭,鄧小星便心領神會、輕車熟路、劈裏啪啦的朝著費軍醫的營帳跑去,我總覺得她的腳步聲聽著都是歡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