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明暫住在堂叔楚玉山家裏。楚漢明給了些錢,算是見麵禮,也算是臨時寄宿的費用。楚玉山和他家裏的死活不要,但楚漢明哪裏由得他們,硬是把錢塞給了嬸娘。楚漢明大方,楚玉山一家人待他也不錯。也是楚漢明好口福,正趕上楚玉山家裏剛殺了年豬,每天糟辣肉片、爆炒豬肝、燉肚條、燉豬腳。。。。。。輪番上桌,直吃得楚漢明嚷嚷著要嬸娘多弄些蔬菜。這在當時那種年代,恐怕隻有大戶人家才能過上這樣的生活。
楚漢明表麵上很是逍遙享受,心底裏卻覺得老這樣住在堂叔家不是個事兒,幾次三番提出要把弟弟楚漢超典出去的老屋贖回來,但每次卻被楚玉山以“過完年再說”一句話搪塞過去。楚漢明注意到,楚玉山對這個事似乎很敏感,甚至有些不願觸碰的意味在裏頭,而且總是一副吞吞吐吐、躲躲閃閃而又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讓楚漢明心中不免覺得蹊蹺。但想到大過年的,老人家不願講就暫時不講,過完年再說也無妨。況且無論楚玉山出於何種理由不想講這個事,以當下他們對待楚漢明的態度來看,總不至於會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吧?
楚漢明放下心事,就和來看他的鄰居、族裏族外的老少爺們講他在外麵的見聞。他們聽說他打過仗,而且和日本人交過手,就都張大了嘴,懷著敬慕的心情看待他。甚至有人過來摸他,問他有沒有受過傷?被打到哪裏沒有?仿佛是想找到他講這些話的印跡和憑據。
“別人打仗怕被打著,我不怕。我衝得最凶,但小日本的子彈怪得很,就是打不著我。我打了多少年的仗,從沒受過傷。”
眾人嘖嘖稱奇。
“隻是有一次,我吃了不幹淨的東西鬧肚子,被人用擔架抬著走。媽的,鬧肚子比小日本還厲害呢!”
一句話逗得眾人大笑不止。
楚漢明隻是表皮地述說了一些他這些年在外麵的經曆。作為素擺閑聊,絲毫沒有自誇的意思,他也非常注意講話的分寸,包括他曾經立下的功績和所任的職銜等,對鄉親們都是緘口不言、諱莫如深。他知道,解放軍的剿匪部隊遲早會來,像所有的解放區一樣,槐樹灣村將來也要搞土改。像他這樣的人,先是任過國民黨的軍官,後來又被收編進共產黨的部隊,但他堅持“中國人不打中國人”的信條,消極應付,內戰中沒有一個同胞死在他的槍口之下。雖然問心無愧,但像他這種兩麵不討好的做法,很難說將來等待他會是怎樣的命運。他心裏明白,現在共產黨得天下已成定局,而他於共產黨是從來沒有過任何功勞的。雖然他自從被收編在共產黨的軍隊裏就沒有再拿過槍,但他總歸還是從共產黨的部隊逃出來的。共產黨將來會怎麼對他,不得而知。畢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他知道“禍從口出”這個道理。所以,他講的話還是有選擇和有所保留的。
不過,僅憑他說出的這些話,就足以在這個閉塞的小山村引起不小的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