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1)

在槐樹灣村生活的十幾年間,留給楚茂源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個字——窮。但在他的幼年時期,父親好像也有過特別有錢的時候。也許當時他的父母親尚未離婚,日子正過得順氣。因為他記得父親曾經給他買過一把價值不菲的玩具手槍。手槍是塑料做的,在當時已經算是相當精致了。子彈是一個栓了線的膠塞子,一端固定在槍管下,另一端的膠塞子則塞進槍管;扣動扳機,膠塞子就能打出去,射程受線的長短限製;射完後再塞回槍管,想射時再射。那玩意一般是傷不了人的。但若要對著人的眼睛射擊那就難說了。曾經就發生過這樣不幸的事情——他把別的小孩傷著了,由此引起大人之間的糾紛。

在村裏的男孩中,也就楚茂源擁有這麼一個既昂貴又霸氣的玩具。記得父親扛著他在縣城百貨商店的玩具櫃前轉悠,他一眼就看中了這把槍。櫃台上這種玩具手槍的數量非常有限,顯然不是大眾化的消費品。父親叫營業員拿來看,營業員撇撇嘴,不相信他能買得起。父親就掏出一把錢拍在櫃台上,讓營業員自己數。父子倆驕傲地帶著他們的戰利品,自豪地回了家。一路上父親唱了好幾首歌。在他長大些後,父親有興致時候也會教他唱,還打拍子。聽多了,唱多了,他就能記住其中一些歌的歌詞。

“日落西山彩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來,愉快的歌聲滿天飛。歌聲飛到北京去,毛主席聽了心歡喜。誇咱們歌兒唱的好,誇咱們槍法數第一。咪嗦啦咪嗦,啦嗦咪哆來,誇咱們槍法數第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這首《打靶歸來》,旋律優美明快,節奏感特別強,唱起來非常有勁,也特別有感染力。

《邊區的太陽紅又紅》是一首頌歌,有鮮明的地域特色,音調高亢,父親一般就唱前麵幾句:“高樓萬丈平地起,盤龍臥虎高山頂,邊區的太陽紅又紅,邊區的太陽紅又紅,來了咱領袖毛澤東呀毛澤東。。。。。。”

《大刀進行曲》是父親唱得最有板眼、最富激情、每次都會把它唱完整的一首歌。這是一首抗戰老歌,慷慨激昂,特別能宣泄對日本人的仇恨情緒,也特別符合楚漢明作為一個抗戰老兵的心境。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武裝的弟兄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前麵有東北的義勇軍,後麵有全國的老百姓,咱們中國軍隊勇敢前進,看準那敵人,把它消滅!把它消滅!衝啊!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殺!”

父親說,這首《大刀進行曲》就是日本鬼子的招魂曲。他加入抗戰隊伍後學會的第一首歌就是這首《大刀進行曲》。每次唱起這首歌,都能激發起他對日本鬼子的滿腔仇恨和堅強的戰鬥意誌;每次唱起這首歌,都能讓他回想起一次次難忘的戰鬥場麵和一個個犧牲了的戰友的麵孔。。。。。。

除了上麵那些歌,父親還會唱好多在解放軍部隊學來的歌。像《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等這些經典歌曲他都唱得很熟練。他甚至還用戲謔的口吻說過,共產黨之所以能打敗軍事實力比自己強大的國民黨,和解放軍部隊裏有那麼多的好歌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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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苦難的年代裏唱歌,就像黑暗夜空中綻放的禮花,雖然短暫,但卻絢麗;又像冬天裏的一把火,雖然微弱,但卻溫暖。楚漢明用他的歌唱,向兒子傳遞樂觀的精神,讓他從小就感受到音樂的美好。

父親在楚茂源的眼裏是那麼的與眾不同,是那麼的神秘而又富有魅力。他生活在普通人中間,卻時時展現出非凡的本相來。他隨便講一小段經曆都能讓人激動不已,熱血沸騰,並且那些故事還聯結著外麵廣闊的世界,使人陷入無盡的遐想之中。

在楚茂源的內心深處有一份小小的自豪,就是上天選擇他來承受了這樣一位父親綿綿無盡的恩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