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1 / 2)

楚茂源分到的房子在四樓的最西端,也是四樓上最小的一間。四樓也即是宿舍樓的最高一層。宿舍樓座南朝北,和平安地區醫院一牆之隔。宋副主任也住四樓,不過他的住房是四樓上最大的一間,居中偏東,在上完樓梯的右手邊。

楚茂源分到的房子雖然是地區審計局新建宿舍中最小的一間,但在當時各單位自建住房還不普遍的情況下,能夠擁有這麼一套住房幾乎可以用“幸運”倆字來形容了。因為當時平安城的絕大多數居民,還是以租住公租房為主。像楚茂源的幺叔家住公租房的曆史,可以上溯到解放初期,迄今幾十年過去,從來就沒挪過窩。

那麼,住公租房是什麼概念呢?

第一是有費用。既然是租住,就須交納一定的租金。至於租金幾何,楚茂源從來沒有問過,所以不得而知。但公租房屬於公共福利性質,應該不會太貴,至少楚茂源從來就沒有聽幺嬸抱怨過。當然,不管租金貴與不貴,反正沒有誰家膽子大到敢於隨意拖欠。為什麼?因為都是些舊房,而且基本上所有的公租房都是木結構的瓦房,加之年代久遠,很多已經老朽到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需要申請維修,若是交租金都不積極了還想求人?

第二是窄。窄到什麼程度?窄到非打地鋪不行。印象中楚茂源在他幺叔家就從來沒有睡過床,從小到大均是如此。現在楚茂懷、楚茂清成家出去了,幺叔家就隻剩下兩個老人和最小的一個兄弟和唯一的一個妹妹,人均居住空間有所增加,想必不用睡地鋪了。街道上的普通居民家庭想要改善居住條件,大抵也隻能指望通過婚、喪、嫁或者子女外遷等等這種自然減員的方式來實現。

第三是用水緊張。城市裏主要飲用自來水,這是作為一個城裏人比較引以為豪的一件事情。但自來水是公用水管,不可能安裝到各家各戶,一般而言都是同一個院子裏的幾家人共用一個水龍頭。雖然曆經多年鄰居之間在用水的時間段上已經達成很好的默契,即使偶爾撞在一起也能根據輕重緩急達成諒解,但問題是自來水管常常斷流,尤其是地勢較高的地方更容易發生水荒。這樣就得到有水井的地方挑水吃。城市人挑著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的塑料桶踉踉蹌蹌走路的樣子既狼狽又好笑。當然也有經濟條件好的人家雇人挑水吃的。要是遇到幹旱的時間久了,水井裏的水位又下降得厲害,那麼城裏人成群結隊挑著衣服到虹湖去洗也是常有的事情。

第四是入廁困難。公租房的住戶使用的都是茅坑。即使是茅坑也屬公用。茅坑有帶門的也有不帶門的。不帶門的用石塊或磚頭砌個拐角,避免讓人直視。蹲廁所的人一旦聽到腳步聲,即以咳嗽為號,告知來人回避。茅坑除了臭氣熏天而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壞處,就是需要定期淘糞。淘糞在以前不是個問題——因為人糞是上好的農家肥啊!所以在化肥出現以前,給誰淘糞的權利就是給誰麵子,算是送人情;現在則不同,化肥使用越來越普遍了,如果有誰還願意來淘糞,那反過來算是淘糞的人給住戶麵子,住戶們都得陪著笑臉感謝他,擔心著人家突然哪一天就不來了。楚茂源就曾聽幺嬸說起過淘糞的事,讓他印象非常深刻。大意是有一次糞坑滿了,就托人帶口信到虹湖村和幹河村請人來淘。因為這個院子的大糞是由這兩個地方的人輪流淘,約定俗成了的,也從來沒亂過。可是這回左等右等總不見人來,眼瞅著茅坑將滿,幾家老住戶開始著了慌,就趕緊著派人分頭去請。盛邀之下,總算請來幾擔糞桶突擊清空了糞坑。末了淘糞的人擺明說,這次來是看在大家幾十年交情的份兒上,算是幫忙,以後得請他們自己想辦法,因為現在農村時興用肥料,很少用農家肥了。大夥一聽這話急了,就小口小嘴央求人家。最後好說歹說,終於說動幹河村一個經濟條件較差的人,由他今後繼續負責淘糞,不過每戶每月要拿出伍塊錢來貼補他。在征得大家的一致同意後,這件事情最終才算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