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餐廳等了很久才見到暮雨,她大約是放學晚。
暮雨一進門,我就覺得程先生有點不對勁,因他看暮雨的第一眼使我覺得,他一早就認識暮雨。
我又對這好運生了疑惑,天上總不會掉餡餅。
但那眼神隻有一瞬間,他馬上恢複常態:“你是蘇暮雨?你們是雙胞胎,可是長得一點也不相像。”
暮雨低著頭,並不看他:“是的,姐姐像爸爸。”
我看出這話又使得他一愣,難道他是我們家的舊識?我挖空心思地想,可是一點印象也無。我記憶力一向好,來過我們家一次的客人我都記得住,更何況這些年吃苦,所有親戚都被我翻了個遍,我確定我們並家沒有交到這樣的闊親戚。
他可能意識到自己失態,微微有點尷尬,又說:“聽晨雪說你高三,學習緊吧?”
暮雨仍低著頭,她認生,但她清楚眼前這個人關乎我們以後的生活,所以她還是說:“也還好,畢竟高考要到明年了。”
程先生似乎很高興:“也對,你們兩人肯定都聰明,學業不是問題。”
他又怎麼能肯定我們聰明,我看暮雨表情,她偷偷撇了撇嘴。
吃到一半,麗姐又風塵仆仆地趕來,進門就是嗔道:“要真請我呢,也提前知會一聲,吃到一半巴巴地叫我過來撿剩的。”
“剩的哪敢用來招待你。”程先生喚了服務生拿菜單過來:“喏,揀最貴的點,不然你哪消得了這口氣。”
“你要這麼說,我又是偏要吃剩的了。”麗姐揮手叫服務生收起菜單。
也隻有他們才開玩笑開得這樣落落大方,我跟暮雨這些年受踩踏太多,自卑心重,最開不得這樣的玩笑,但此刻有人相助,又要好得多,連暮雨也被麗姐逗笑。
爸爸媽媽去世後她一直笑得少。
“笑起來就更像了。”我聽得麗姐說。
這什麼意思?她是說暮雨笑起來像誰?
“這樣的年紀就該笑,暮雨笑起來倒有點像最近當紅的小花旦,那個叫什麼來著,你瞧我這記性。”麗姐又說。
我笑自己多疑,今晚怎麼什麼事情都要疑惑一番,豈不累死?
暮雨撇了撇嘴,她不喜歡別人拿她當小明星比,嗬,自卑心。
我看得出來暮雨今天晚上不是很自在,誰能自在呢?白白受別人這麼大的恩,以後那什麼來報?
程先生今晚說話少,與今天白天的風趣截然不同,我想,大抵他們都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又或者,他累了。
我這愛揣測的毛病一直害我,導致我對這個世界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對親情,對愛情都抱著五分疑惑。其實有什麼好疑惑呢,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回事,能迷在其中的當局者也並非不幸福,看得那般清楚,不過是傷害自己,有什麼意思?
但他偷偷瞟了好幾眼暮雨。
臨到快要吃完,暮雨卻突然抬起頭來,她盯住程先生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們?你要想清楚,我讀完大學也未必找到好工作,至於我姐姐,你大概也知道,她連初中也沒有畢業,我們不一定能還上你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