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的辦公室仍與多年前一樣,牆壁重新粉刷過,家具卻一動未動,到公司上班後,並未進過他的辦公室,此刻卻又想起多年前第一次進來的情形。
小小的怯弱的蘇晨雪,如今已經長大,枝繁葉茂,也試圖庇蔭他人。
他仍是笑容溫和:“晨雪,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聊過天了。”
我笑:“我嘴笨,並不懂得聊天。”
“隻有謙虛的人才那樣說,而真正不會聊天的人往往都口若懸河,恨不得分分鍾都展示他們自己的偉大本事。”他總是懂得如何去誇讚別人。
“謝謝你。”我不知為何突然就冒出了這句,但我確實是由衷,我又重複:“謝謝你照顧我和暮雨。”
“不,我並沒有做好,晨雪,你這樣說,令我萬分慚愧。”程先生低頭,他一向不願露悲色,而此刻,我卻突然驚覺,他是真的老了,皮膚鬆弛,眼尾有深深的魚尾紋,歲月真是一點也不願饒人。
“沒有人會因為將軍的一次失敗就抹殺他的所有勝利,你對我們的恩情,我們永世記得。”我握住他的手,如果父親還在世,那麼他也應該有這樣一雙手罷,寬厚、溫暖而又充滿了力量。
他好似得到莫大安慰,終於也有了點笑容:“暮雨準備去倫敦念書,廣告開始拍攝後,我讓莉娜多盡一點心,你陪暮雨去一趟吧,她一個人,我終究還是不放心。”
我瞪大了眼睛,暮雨要去倫敦念書?我怎麼不知道?
程先生又向我解釋:“她是剛剛才做出的決定,還沒來得及通知你,我也覺得太過倉促了點,不過,我尊重她的任何決定。”
此刻暮雨就算是要天上星,程先生怕也是會摘下來給她罷,隻要她不再逼他結婚。
我頷首,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時兩人身份太過複雜,已經不能再如常聊天,可我記得,以前的程先生是非常幽默的。
“或許你不大懂得,有時候愛一個人會愛得極為荒唐,晨雪,請你原諒我。”程先生又說。
“我並沒有怪過你,雖然我並不認同你對情感的處理方式,但是,我能理解你。”我也深愛過某人,並且從未得到,所以他為愛所作的一切,我都感同身受。
他好似累了,並不答我的話,他身體往後靠,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向那張辦公椅,臉上一片悲色。
愛情,怎會如此令人神傷,甚至耗盡一生的心力。
我悄然退出門去。
經過暮雨的辦公室共,見她正在低頭批閱文件,臉上看不出悲喜,我突然想衝進去問問她,愛上他得到他再失去他,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過程,是否極度美好又極度悲痛?是否永生難忘,又是否此生足矣?
而這一切,也隻有暮雨才能知曉了。
一進辦公室,我又得把一切情緒壓抑起來,有時候簡直不知道這十來平的辦公室對我而言有何意義,我想起朱莉離職時的決絕,種花種草養貓養狗,嗬,多麼雅致,可是這些事情若是一個人做,又將是多麼寂寞。
我搖頭,繼續看提交過來的企劃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