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半個月的時間,李散的眼睛被一條黑色布帶圍著,每日宋落雨都會替他熬製好藥膏並叮囑他各種注意事項。
“我爹說了,你這個塗了藥之後就不要見光了,快點把你手上的藥材放下來!”宋落雨厲聲喝止。
每當這個時候,李散尷尬地放下了手中的活並摸了摸手旁邊的椅子像個小孩般挺身坐直。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李散便被安排用各種藥材泡澡,用熱氣蒸熏。宋父每日早起上山采各種必備的藥草,事後把沉沉的醫箱搬回家裏,對銀針進行火炙。
已記不清楚紮了多少回的針,每次睜開雙眼,李散便幻想著能快速擁有光明,他太急切了。除了他之外,宋落雨是最關切他健康狀況和眼睛恢複情況的人了。
“你在幼時便服下了導致你眼盲的藥,現在正清除那時的餘毒,切記不可焦躁不安,康複的重點之一便是休息了。”
宋辰溪見憧憬好奇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他好生勸慰。
“另外,你已經十六年沒有見過光了,所以現在綁在前麵的白布不要輕易取下來。”
宋落雨懂得一次次等待無果的揪心和難耐,從小父親便允諾她,這輩子一定要找到醫治腿疾的藥方,她日日盼夜夜盼,連做夢都在想自己變得和所有人一樣正常。
宋落雨柔聲說:“李大哥,我爹的醫術很好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
對於視力有極限渴望的李散問她:“外麵是什麼樣子?蝴蝶的顏色非常鮮豔嘛,是不是和花朵一樣豔麗,雲朵像棉花一樣潔白嘛?”
“我覺得外麵的景色在這個季節當中還不是最美的,等到時候李大哥你的眼睛康複了,春天我們可以曬著太陽喝著桃花釀。你怎麼啦,我爹說了男子漢不能隨便掉眼淚啊,是不是喜極而泣啦!”宋落雨湊近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塊帕子,半打趣半奚落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和爹爹長得什麼模樣嘛?萬一凶神惡煞,你是不是要拔腿就跑?”
秋天的最後一片黃葉從樹上飄落,帶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漫長的寒冷與無光中因為有了暖爐和陪伴,李散第一次過了一個心滿意足的新年。
小亭裏又一年的桃花輾轉芳菲,宋落雨把圓圓滾滾的餃子放到李散麵前,詢問道:“你能看到這個大餃子的影子嘛,看不到就罰你晚上不準吃餃子!”
“像...像石頭的形狀。”
李散眼裏盡是尋求認可的色彩。
宋落雨摸了摸臉蛋,幸好沒有特別燙,她吸了口氣豁出去似地問:“那你能看到我--嗎?”
黑色光滑的細辮在陽光下煥發出光彩,李散伸手觸摸,說:“細軟的麻花?”
“李大哥!你好歹也是個有學識的人呐,這怎麼能叫作麻花?多土啊!算了算了,你還是趕緊把眼睛遮住去!”
又一日清晨,李散睡醒時半睜開著眼睛,察覺到窗外蒙蒙亮的天光逐漸明亮了起來,到後麵一束明麗的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
眼前的手在光線的裹擁之下如跳動的舞女,他能看見了!
他能看見之後,見著的第一個人便是宋落雨,她坐在輪椅上,有一頭漂亮的頭發和做工精美的發釵,臉蛋粉粉撲撲的就像春日裏的桃花。
小茶壺因主人粗心大意重重落在了地麵上分崩離析,這個清脆的聲音在大早上就引來了宋父。
幾人團團圍坐在一起,宋落雨又作勢拿出兜裏的白布條,她父親擺擺手說,已經用不著了,眼睛差不多用了大半年完全恢複好了。
就像新生兒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顧不得非禮勿視,李散清晰可見宋父臉上的溝壑,那是經曆過風霜雨雪歲月刁難留下來的痕跡,布在臉上像樹根。
“宋大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將落雨下嫁於我!”
宋落雨還沒嚐到手中杯子茶水的味道,聽到李散出乎意料的請求,滾燙的熱水便灑到了裙擺上麵。這次,李散能夠正常看見了,他先人一步為宋落雨處理,沒有瞅見對方那紅透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