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舒第一次這樣生氣,也是第一次立下了這一生的目標,罵完了,心裏也舒服了。
自己是舒服了,可兩位縣太爺不舒服了。
此時的兩人呆若木雞,全身大汗淋漓,麵對方子舒的靈魂拷問,讓兩人無地自容,也羞愧難當。
一個五十來歲的張光達,一個四十多歲的李天成,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人,今天在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麵前抬不起頭。
這是這一生第一次被人罵得這麼慘,方子舒的每一句話,就像鞭子一樣,一句一鞭的抽打著兩人的靈魂。
靈魂在躲避、在退縮、在掙紮、在找借口、但無論怎麼躲避、掙紮,都逃不開讓靈魂戰栗的鞭子。
其實在這個時代,兩人都沒錯,錯的是思想,錯的是開拓創新的精神,錯的是這個時代就沒有人會這樣想。
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在苦苦掙紮的時代。
這也是一個人命賤如狗的時代。
這是一個強者生存,弱者淘汰的時代。
其實,這更是一個愚昧的時代。
為了控製天下,皇帝自諭天子,是上天派來掌管人間萬民。
掌管就是掌握、管製,而不是澤被蒼生,福惠萬民。
皇親國戚、世家門閥、權臣勳貴等,為了鞏固家族和自己的地位,操控了文化的傳播,愚民閉智,等級劃分,阻斷上升通道。
你有驚世之才,但你沒有靠山,你隻有三種選擇,一、投靠,做狗,二、永遠別讓可以掌控你命運的人,知道你的存在,三、逆世改命。
當然,還有一種選擇:死!
如方子舒之所作所為,未來不外乎以上四種選擇。
因為從烏龍潭開始,蝴蝶的翅膀已經扇動。
方子舒心裏知道,除非他不建護欄,不幫周村,不殺賊匪,這-生苟且偷生於雙溪,默默無聞,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下去。
但是方子舒做不到,他有驚世之醫術,做不到見死不救,這是靈魂裏帶來的醫者天職。
他有醫者之仁心,做不到妄顧生命,獨自安好。
所以方子舒今日之言,是在為自己立心、立命,也是來到這個時代,第一次確定了自己要走的路。
也是現實讓自己十分悲憤,兩世為人,都出身於農戶之家,了解民生之苦。
另一個世界,有一道光在指引。
這個時代,卻迷茫無助,汙濁不堪,暗無天日,而自己,也許就是這個時代的那道光。
“子舒,未來當如何而為?”
李天成帶著請教的語氣,求教於方子舒,自己是長輩,卻被一個晚輩罵的很慘,體無完膚,而罵自己的是一個子侄輩的少年。
為什麼會很慘,是因為自己沒有反駁的理由,而不是不想反駁。
這個少年的話語讓自己明白,自己很失敗,無論是做官還是做人。
母親離世的時候,自己很悲痛,回家奔喪後,三年再未回過生養自己的地方。
為官未曾體察民情,為不忠。
為人子,不伺於父親身邊,是為不孝。
曾以為自己有借口,也有理由,自己為一縣之父母官,為了所轄之民,無法顧及父親,為忠而難孝。忠孝難以兩全,至少還有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