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濤:
太原人愛吃一種獨特的早點,叫做“頭腦”。
太原有一家老字號飯店,叫做“清和元”。
太原人吃這種獨特的早點,最好的去處便是“清和元”,因為這種獨特的早點“頭腦”,屬於老字號“清和元”正宗的品牌。
太原的“頭腦”和“清和元”,與太原的一位曆史文化名人有關。
早在三百多年前,也就是大清王朝取代了大明王朝之後,太原出了一位立誌反清複明的傅山先生。傅山先生詩好、字好、畫好,還有高明的醫術,但後人稱讚他時,卻說他詩不如字,字不如畫,畫不如醫,醫不如人。那意思是說這位老先生人品高尚,鐵骨錚錚。傅山是明王朝的士大夫階級,生於明末,正逢天下動亂,他一心想幫助朝廷抗拒闖王,在崇禎皇帝委任大學土李建太督兵剿闖時,接受李建太的邀請。要赴京去做李建太的軍前讚畫,報效朝廷。崇十七年李自成攻進北京,結束了明王朝的統治,隨即關外的清兵入關,李自成兵敗退出北京,清兵攻進北京,從而確定了清王朝在中國的統治格局。這是一個曆史劇變的年代,而此時正值壯年的傅山,也正是在這種曆史劇變中,確立了自己反清複明的人生之路。清王朝建都北京後,傅山誓不仕清,出家做了道人,披一身紅色道袍,人稱朱衣道人。
朱衣道人確也曾參與過不少反清活動,比如清順治十一年,就因南明總兵宋謙密謀起事受到牽連,而被清政府抓捕下獄,構成了當時轟動朝野的朱衣道人案。清廷檔案中,對此案有過詳細記載。宋謙在河南事發,剛有交待,便被邀功心切的地方官砍了腦袋。關在山西大獄裏的傅山死不認賬,終於無罪釋放。康熙十七年,年輕有為的康熙皇帝開博學鴻詞科,責令各地官吏,向朝廷推舉前朝的文化名人赴京應試,說穿了,是要借助一種形式給這批文化人封官,用以收買漢人中不願仕清的知識分子。山西的地方官舉薦了傅山,這位老先生卻執意不去京城。他是陽曲縣人,知縣大人隻好親自派人,用轎子抬上傅山進京。被抬到京城的傅山還是不應試,裝病不起,大罵朝廷,等著殺頭。康熙皇帝不但沒有問罪,反而給了山西這位倔老頭一個中書舍人的官職。京城的考官們要傅山去午門謝恩,傅山拒不磕頭。此事傳出,便有了山西一代大儒傅山先生一身傲骨,見了皇帝不磕頭的故事。直至康熙二十三年,七十九歲的傅山病逝,這位老先生始終不改反清複明的誌向,從而導致了他在政治上處處碰壁失敗的人生結局。
文人造反不成,往往就借助文化另做文章。“頭腦”與“清和元”,便是傅山先生的傑作。
頭腦其實是用八味食品製成的湯劑,原料是八種用於冬季人體進補的食療藥品。這八味食療藥品是黃芪、良薑、羊肉、煨麵、藕根、長山藥、酒糟、醃韭菜。做成湯劑後香味撲鼻,就上醃韭菜食用,自有一番獨特的味道。傅山精通醫術,這個食療湯劑,原本是為其老母配製的八珍湯,讓老人服食一個冬天,安神養胃,舒經活絡,開春後自會療效顯著。傅山先生生前因何將這八珍湯的秘方傳給清和元飯店的老板,我們已不得而知了。但清和元飯店的匾額係傅山所題,這匾現在依舊掛在這家百年老店的門上。傅山又將這八珍湯改名為頭腦廣濟世人,用意就有了深刻的內容。站在漢民族的狹隘民族立場上,中華大地上的大元帝國和大清帝國,便是異族入主中原的不幸。傅山要讓人們去吃清和元的頭腦,其時元帝國早已不存,豈不是要讓人們去吃大清皇帝的腦袋?在大清帝國時代,每年的冬天,太原人便要去吃傅山先生發明的“頭腦”,且這種早點惟有掛著“清和元”牌匾的那一家飯店獨有。去清和元吃頭腦,漸漸成了太原人的一種時髦,有錢的主兒,天天要去吃,一個冬天吃下來,果然強身健體,紅光滿麵。沒錢的普通老百姓,一個冬天能去清和元吃上幾回頭腦,也成了生活中的一種樂趣。清和元飯店裏有這等好吃的早點,吃清和元的頭腦去,便成為太原人冬季吃這種早點時的一句口頭禪。流傳至今,外地人如果適逢冬季來了太原,太原的朋友總會做東,先邀客人打個早起,再一道去吃清和元的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