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吹向明湖的荷葉,不少荷葉已被吹得微微發黃,而遠處的景山卻是紅楓浸染——秋天真的來了。
太後攜著綰心坐在明湖前的九瓊台中,九瓊台是當年承景選皇後的地方。
當時的承景一眼便在眾家人子中相中了一身素淨的綰心,並在眾人目下送了玉如意。
綰心幽幽歎口氣,翻過一頁書,暗想當時的自己隻認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卻不想隻一年沒到,便沒了承景的恩寵。
漢帝寵阿嬌,貯之黃金屋,可卻偏偏也是漢武帝,將阿嬌幽閉在了咫尺長門處。
風從湖上吹來,輕輕拂過太後身上的輕紗,太後睜開閉神的雙眼,望著無垠的天空和無際的明湖,心中煩躁。代王的死,劉玄的案子,平陵靈渠的怠工,蘭陵的洪災和蓬萊的不安,這許多的政事如同千斤的鍾鼎向自己壓來,而每件事卻又是錯綜複雜,一不小心就會怒了這個或是怨了那個,一發牽全身。
今日太後喝完黃連安神湯後索性將奏折一丟,跑到明湖這裏來偷得浮生。
太後暗想,怨不得承景不愛理朝政,自己有時候也會煩,隻想自己為甚麼要攔下這個攤子,後又一想畢竟自己是當朝太後,也當是自己為兒子和死去的丈夫盡一份力吧。
太後苦笑,小小抿一口甜甜的桂花酒,這酒是泗水郡郡守進獻的。
九州廣袤,泗水處南,已是桂花落一地的深秋了。
太後暗自盤算,等九重城的桂花開盛了,讓冬芽也釀點來,冬芽釀桂花酒的手藝是最好的。
“看甚麼呢?”
太後又小小抿一口桂花酒,問道。
“回母後,”綰心舉起自己手中的書,向太後頷首道,“《通鑒》。”
暖暖的笑容綻放在太後的臉上,太後道,“是本好書。”
金色的陽光透過九瓊台屋簷下的朱紅鏤花木格,斑斑點點地投影在二人身下的青石磚上,青石磚上金光閃閃的。太後的話似乎是從天邊飄來,悠悠蕩蕩,“你知道我為何說《通鑒》是好書麼?”
綰心對於《通鑒》已是通讀不少,又回想起皇甫師父的話,立刻回道,“《通鑒》自周威烈王三家分晉始,至五代後周世宗顯德六年兵征淮南止,共記述了十六朝史。九州分合,天下大勢,家國興亡,朝權更迭,皆在這十六朝之中。”
太後聽罷後滿意地點點頭,微笑道,“‘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帝王之束深藏於點點墨跡之中。綰心,你是個有大智慧的人,有你這般的人在,母後也便不怕了。”
“母後抬舉了。”綰心將書半遮自己微紅的臉,輕聲道。
太後微笑地抬頭望見眼前波光粼粼的明湖,忽而遠遠地看見冬芽帶著一個全身白服的人急急忙忙地向九瓊台趕來。那白服的人跑了幾步又停在了離九瓊台不遠的一棵青桐下,由冬芽拿了奏信奏報上來。
“可出了甚麼事嗎?”太後從冬芽的手中接過奏信,邊拆邊問。
她隻覺那人看著不舒服,一身白服,看著不吉利。
“大事。”
冬芽隻道了這兩個字,繼而就低頭不敢說了。
太後知道冬芽不會在正事上和自己玩笑,自己也不問了,隻打開信中的紙一看。
青桐樹下的人兒倚著悠悠天地而立。
看信前和看信後的太後是不同的兩個人,她多麼希望那人能來得晚一些,自己也晚看一些那信,讓自己再偷樂一番,哪怕一會會也好。
“快傳。”太後低語道。
“是。”冬芽愁雲鎖眉,頷首道。
“母後,怎麼了?”綰心發現了太後的不對勁,放下手中的書,問道。
“綰心。”太後目中噙淚,道,“你要記著,九州萬裏江山,皆是由白骨堆砌,故而是千鈞之重,可即便再重,我們也要扛!”
綰心不知何意,隻知道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自己見太後那樣也不敢再問,隻頷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