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虎山行(1 / 3)

第七回虎山行

送入虎口

四月十一,晴。

中原的四月,正如三月的江南,鶯飛草長,正是春光最豔,春色最濃的時候,隻可惜這時候春又偏偏已將去了。

夕陽最美時,也總是將近黃昏。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尤其是一些特別輝煌美好的事。

所以你不必傷感,也不用惋惜,縱然到江南去趕上了春,也不必留住它。

因為這就是人生,有些事你留也留不住。

你一定要先學會忍受它的無情,才會懂得**它的溫柔。

車窗是開著的,春風從垂簾間吹進來,把遠山的芬芳也帶進車廂裏來了。

唐玉斜倚在車廂裏,春風剛好吹上他的臉。

他心情愉快,容光煥發,看起來實在比大多數**都像**。

風吹垂簾,剛好能看見騎在馬上,跟在車旁的趙無忌。

他們已經在路上走了,如果他高興,趙無忌現在已是個死人。

這四五天裏他至少已經有過十次機會可以下手,就連現在都是個很好的機會。

從車窗裏看過去,趙無忌簡直就是個活靶子,從後腦,到後腰,從頸子後麵的大血管,到脊骨下的關節,每個地方都在他的暗器威力範圍之內,隻要他出手,要打哪裏,就可以打哪裏。

他沒有出手,隻因為他還沒有十分把握。

趙無忌不但武功高,反應快,而且並不笨,要對付這種人,絕不能有一點疏忽,更不能犯一點錯。

因為,這種人絕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

所以你一定要等到絕對有十分把握,可以一擊命中的時候再出手。

唐玉一點都不急。

他相信這種機會隨時都會出現的,他也相信自己絕不會錯過。

他並沒有低估趙無忌。

經過了獅子林,花月軒那一次事之後,他當然也看得出趙無忌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他當然也不會低估自己。

這次他的計劃能進行得這麼順利,看起來好像是因為他的運氣不錯,

所以才會有此機緣巧合,趙無忌才會自投羅網。

可是他並不認為他是靠運氣成事的。

他認為“運氣好”的意思,隻不過是“能夠把握機會”而已。

一個能夠把握機會的人,就一定是個運氣很好的人。

他的確沒有錯過一次機會。

花月軒的那次行動已經功敗垂成,而且敗得很慘。

可是他立刻把握住機會,出賣了胡跛子,所以他才有機會和趙無忌交朋友,才能讓趙無忌信任他,願意跟他交朋友。

對他來說,出賣一個人,簡直比吃塊豆腐還簡單,是不是能把握住那次機會,才是最重要的。

隻要能把握住那次機會,他甚至不惜出賣他的老子。

因為那的確是成敗的關鍵。

他相信那天絕不會有人懷疑他跟胡跛子是一路,更不會有人想到他就是唐玉。

如果有人一定要認為這是運氣,這運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對自己很滿意。

無忌騎的馬,當然是匹千中選一的好馬。

千中選一的意思,就是說你從一千匹馬中,最多隻能選出這麼樣一匹馬。

大風堂的馬廄也和大多數城市裏的妓院一樣,分成“上,中,下”三等。

上等妓院的**,絕不是普通人能夠“騎”得上去的。

上等馬廄裏的馬也一樣。

大風堂門下的子弟,如果不是有極重要,極危險的任務,也休想能騎上“上廄”中的馬。

無忌不是普通人。

無忌是趙簡趙二爺的獨生子,趙二爺是大風堂的創始人,也是大風堂的支柱。

如果沒有趙二爺,大風堂說不定早就垮了,如果沒有趙二爺,也許根本就沒有大風堂。

無忌也許還不懂怎麼去選擇朋友,可是他對馬一向很有研究,也很有眼光。

他選擇一匹馬,甚至比一個精明的嫖客選妓女更挑剔。

這匹馬他是從三十二匹千中選一的馬裏選出來的。

唐玉也看得出這是匹好馬,可是他的興趣並不在這匹馬身上。

他好像對這匹馬的皮鞍很感興趣。

那是用上好的小牛皮做成的,手工也很考究精致,針腳縫得很密,如果不仔細去看,很難看得出上麵有針眼。

可是不管什麼樣的馬鞍都一定要用皮線縫邊,再把蠟打在針腳上,磨平打光,讓人看不出上麵的線腳和針眼來。

唐玉看著騎在馬鞍上的趙無忌,忽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如果製造這副馬鞍的皮匠在縫邊的時候,曾經不小心弄斷過一根針。

——如果他一時大意,沒有把弄斷了的針尖從針腳裏拿出去,就開始打蠟上光,把這半截針尖也打進針眼,看不見了。

——如果這半截針尖有一天忽然又從針腳裏冒了出來。

——如果這時候正好有個人坐在這副馬鞍上。

——如果這時候正好是暮春,衣褲都不會穿得太厚。

——那麼這半截針尖冒出來的時候,就會刺穿他的褲子,刺到他的肉。

——被針尖刺了一下,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他也許連痛都不會覺得痛,就算覺得有點痛,也絕不會在意。

——可是這半截針尖上如果碰巧有毒,而且碰巧剛好是唐家的獨門毒藥,那麼這個騎在馬鞍上的人,走了一段路之後,就會覺得被針刺過的地方開始有點癢,就會忍不住要去抓一抓。

——如果他去抓了一下,那麼再走兩三百步之後,這個倒黴的人就會莫名其妙的從馬上摔下來,不明不白的死在路上。

——如果,這個倒黴人,就是趙無忌……

這些“如果”並不是不可能發生的,就算那個皮匠的針沒有斷,唐玉也可以替他弄斷一根,那絕不是太困難的事。

唐玉實在忍不住要笑,因為他覺得這個想法實在很有趣。

無忌忽然回過頭,看著他,道:“你在笑什麼?”

唐玉道:“我想起了一個笑話。”

無忌道:“什麼笑話?”

唐玉道:“一個呆子的笑話。”

無忌道:“你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唐玉道:“不能!”

無忌道:

唐玉道:“因為這個笑話太好笑了,上次我說給一個人聽的時候,那個人笑得把肚子都笑破了一個大洞,好大好大的一個洞。”

無忌也笑了:“真的有人會笑破了肚子?”

唐玉道:“隻有他這種人才會。”

無忌道:“他是哪種人?”

唐玉道:“他也是個呆子。”

他又道:“隻有呆子才愛聽呆子的笑話,也隻有呆子才喜歡說呆子的笑話。”

唐玉還在笑,無忌卻笑不出了。

一個呆子,聽另外一個呆子說“一個呆子的笑話”。

這件事本來就是個笑話。

可是,你若仔細想一想,就會覺得這個笑話並不太好笑了。因為這個笑話裏不但充滿了諷刺,而且還充滿了悲哀。

一種人類共同的悲哀。

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

如果你仔細想一想,非但笑不出,也許連哭都哭不出來。

無忌道:“這不是笑話。”

唐玉道:“本來就不是。”

無忌道:“我還是想聽一聽你那個笑話。”

唐玉道:“好,我說。”

他想了想,才說出來。

“從前有個呆子,帶著個打扮得標標致致的大姑娘,走到大街上,大姑娘忽然跌了一跤,跌了個四腳朝天。”

無忌道:“下麵呢?”

唐玉道:“下麵沒有了。”

無忌道:“這就是你的笑話?”

唐玉道:“是的。”

無忌道:“這個笑話不好笑。”

唐玉道:“如果你真見一個打扮得標標致致的大姑娘,扭扭捏捏的跟一個呆子走在大街上,呆子沒有跌跤,大姑娘卻跌了一跤,你會不會覺得好笑?”

無忌道:“如果我真的看見了,我也會覺得好笑。”

唐玉道:“我的笑話都是這樣子的,聽起來雖然沒什麼好笑,可是如果真的有人把這個笑話做出來,那就很好笑了。”

他已經開始笑,笑得很愉快:“那時候你的肚子說不定也會被笑出一個洞來的,也許隻不過是很小的一個洞。”

無忌道:“不管是大洞,還是小洞,總是個洞。”

唐玉道:“完全正確。”

今天下午在路上,和趙無忌那段有關“一個笑話”的談話,直到現在還是令唐玉覺得很愉快。

貓捉住老鼠後,定不會馬上吞下去的。

唐玉有很多地方都很像一隻貓,趙無忌現在已經像是隻老鼠一樣落入他的掌握,他也不妨把這隻老鼠先捉弄個夠,然後才吞下去。

這才是他最大的樂趣。

這是家很不錯的客棧,每間客房的門窗都嚴密合縫,窗紙上也絕沒有破洞。

隔壁那間房裏的趙無忌,已經很久沒有聲音了,仿佛已睡著。

唐玉坐下來,從頭上拔下根金釵,再從貼身的小衣袋裏拿出個繡花荷包。

現在他還是穿著紅裙,扮做女裝,這兩樣東西正是每個大姑娘身上都會經常帶著的,誰也看不出一點值得懷疑的地方。

但是每天晚上,到了夜深人靜時,他都要把這兩樣東西拿出來仔細檢查一遍,甚至比守財奴算賬時還要謹慎小心。

每次他都要先關好門窗,用溫水洗手,再用一塊幹淨的白布把手擦幹。

然後他才會坐在燈下,拔起這根金釵,用兩根長而靈巧的手指,捏住釵頭,輕輕一轉。原來金釵是空心的,裏麵裝滿了金粉一樣的細砂,正是唐家名震天下的斷魂砂,細小如粉末,分量卻特別重。

暗器的體積越小,越不易躲避,分量越重,越打得遠。

他用的無疑是唐門暗器中的極品。

釵頭也是空的,裏麵裝的是一種無色透明的油蠟,見風就幹。

他隻要把釵頭捏碎,這種油蠟就會流到他手上,保護他的手。

他從來不喜歡像他的兄弟們那樣,把暗器裝在那種像活招牌一樣的革囊裏,耀武揚威的掛在身上,就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唐家的子弟。

他也不喜歡用那種又厚又笨的鹿皮手套,他認為戴著手套發暗器,就好像戴著手套摸**一樣,非但有欠靈敏,而且無趣已極。這種事他是絕不肯做的。

荷包裏裝著一團線一包針,兩個“吉祥如意”金錁子和一塊透明發亮的石頭。

線是用暹羅烏金煉成的,極細,極韌,不但隨時都可以扼斷一個人的脖子,而且可以吊得起一個人,如果他萬一被困在危崖上,就可以用這團線吊下去,這根線絕不會斷。透明的石頭,是一種叫做“金剛石”的名貴寶石,據說比最純的漢玉都珍貴,連最不貪心的人都可以買動。

有錢能使鬼推磨,到了必要時,也許隻有這塊石頭才能救他的命。

可惜議價的人並不多,這種東西的名貴,並不是人人都能看得出的。

所以他定還要帶上兩個金錁子應急。

每一件事,每一種情況,每一點細節,他都想得很周到。

荷包是緞子做的,正反兩麵都用發亮的金線和珠片繡了朵牡丹花。

花心居然是活動的,隨時都可以摘下來。

唐玉臉上忽然露出種神秘而得意的微笑,這兩朵牡丹的花心,才是他最秘密,最得意的暗器。

這種暗器的威力,江湖中非但還沒有人親眼見過,甚至連做夢都想不到。

趙無忌縱然能揭穿他的身份,就憑這兩枚暗器,他也可以讓趙無忌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隻不過,不到絕對必要時,他是絕不會動用這兩枚暗器的。

因為直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有完全掌握到製造這種暗器的秘訣。

他們在這種暗器上投下的資本,數目已非常驚人,甚至還犧牲了七八位專家的性命,連唐家專門負責製造暗器的第一位好手,都幾乎因此慘死。

可是直到他離開唐家堡時,這種暗器一共才製造出三十八件,經過檢驗,保證能夠使用的,還不到二十件。

根據他們自己的計算,每一件的價值都絕對在千金以上。

幸好他們對這種暗器的性能,已漸漸有把握可以控製,製造的技術也在漸漸改進。

等到他們能夠大量製造這種暗器的時候,大風堂就要被徹底摧毀。

他對這一點絕對有信心。

現在唐玉已經把每樣東西都檢查過一遍,每樣東西都仍然保持完整良好。

他認為完全滿意之後,他就把燭台上的溶蠟,塗在他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用這三根手指,從那包繡花針中**一根針來。

這根針看起來和普通的繡花針也沒什麼不同,可是連他自己都不敢去碰它。

他一定要先用蠟封住皮膚上的毛孔,否則就算皮膚不破,毒氣也會從毛孔中滲入,這三根手指就非要剁下來不可了。

既然做馬鞍的那個皮匠並沒把一根針留在線腳裏,唐玉就決心幫他這個忙。

這計劃雖然並不十分巧妙,也未必有絕對可以成功的把握,可是這計劃有一點好處——這次就算不成功,趙無忌也絕不會懷疑到他。

因為每個人都可以在半夜溜到那馬廄裏去,把一根毒針**馬鞍上的針眼裏,再用蠟把針眼封住。

這些事趙無忌的每一個對頭都能做得到。他的對頭實在不少,他怎麼會懷疑到他的朋友?何況,這個“朋友”還幫過他的忙,替他抓住了一個眼看就要逃走了的對頭。

唐玉甚至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就算趙無忌懷疑到他,他也有很好的理由反駁!

“我們天天在一起,如果我要害你,隨時隨地都可以找到機會,我為什麼要用這法子,這法子又不能算很好。”

這理由無論對誰來說,都夠好了,唐玉實在想得很周到。

每一件事,每一種情況,每一點細節,他都仔細想過,隻有一件事,他沒有想到。

他沒有想到居然另外還有一隻羊,一定要來送入他的虎口。

有了周密的計劃之後,做起來就不難了。

你走遍天下,所有客棧裏的馬廄,都絕不會是個防衛森嚴的地方。

趙無忌的馬鞍,也像別人的馬鞍一樣,隨隨便便的擺在一個角落裏。

對唐玉這種人來說,做這種事簡直比吃白菜還容易。

夜已深。

“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行路的旅客們,當然早已睡了。

唐玉從馬廄回來的時候,居然還有閑情來欣賞這四月暮春的夜色,

月已將圓,繁星滿天,夜色實在很美,他心裏居然仿佛有了點詩意。

一種和他這個殺人的計劃完全格格不入的詩意。

可是等他走回他那間客房外的院子裏時,這點詩意又變成了殺機!

房裏有燈。

他出來的時候,明明已將燈燭吹滅,這種事他是絕不會疏忽的。

是誰點燃了他房裏的燈?

三更半夜,誰會到他房裏去?

如果這個人是他的仇敵,為什麼要把燈點起來,讓他警惕?

難道這個人是他的朋友?

這裏他隻有一個“朋友”,也隻有這個朋友知道他在哪裏。

三更半夜,趙無忌為什麼要到他房裏去?是不是已經對他有點懷疑?

他的腳步沒有停,而且還故意讓房裏的人能聽到他的腳步聲。

所以他也立刻聽到房裏有人說:“三更半夜,你跑到哪裏去了?”

這不是趙無忌的聲音。

唐玉立刻就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可是他實在想不到這個人會來的。

誰也想不到連一蓮會到這裏來,更想不到她不找趙無忌,卻來找唐玉。

可是她偏偏來了,偏偏就在唐玉的房裏。

看見這個穿紅裙的姑娘走進來,她就開始搖頭,歎氣,道:“三更半夜,一個大姑娘還要到外麵去亂跑,難道不怕別人**你?”

說出“**”這兩個字,她的臉居然沒有紅,她自己實在很得意。

她的臉皮,實在厚了不少,也老了不少。

隻可惜她別的地方還是很嫩,非但還是認為別人看不出她女扮男裝,也看不出別人是男是女?

她還是相信這個穿紅裙的大姑娘是個大姑娘。

他笑起來的樣子就好像一隻老虎看到了一隻羊自動送入他的虎口。

唐玉的笑容溫柔而嫵媚,還帶著三分羞澀,無論他心裏在想什麼,笑起來都是這樣子的。

這種笑容也不知害死過多少人。

連一蓮又歎了口氣,道:“幸好你總算太太平平的回來了,否則真要把人活活的急死。”

唐玉道:“誰會急死?”

連一蓮指著自己的鼻子道:“當然是我。”

唐玉嫣然道:“你急什麼?”

連一蓮道:“我怎麼會不急?難道你真的看不出我對你有多麼關心?”

唐玉的臉居然好像有點紅了,其實卻已經快要笑破肚子。

——這丫頭居然想用美男計,來勾引我這個良家婦女。

唐玉忍住笑,低著頭問道:“你有沒有看見我師哥?”

連一蓮立刻搖頭,道:“我根本沒有找他,我是特意來看你的。”

唐玉頭垂得更低,道:“看我?我有什麼好看?”

連一蓮道:“我也不知道你什麼好看,我就是忍不住想要來看看你,簡直想得要命。”

唐玉越害羞,她的話就說得越露骨,膽子也越來越大。

她居然拉住了唐玉的手。

——既然大家都是**,拉拉手又有什麼關係?

她當然不在乎。

唐玉當然更不在乎。

雖然他還不知道這丫頭心裏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可是不管她想幹什麼,他都不在乎。

反正吃虧的絕不是他。

就算她隻不過是想來逗逗這個穿紅裙的姑娘,這回也要倒黴了。

看見唐玉“害羞”的樣子,連一蓮幾乎也快要笑破肚子。

——這位大姑娘一定已經對我很有意思,否則怎麼肯讓我拉住“她”的手?

連一蓮忍住笑,道:“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唐玉道:“三更半夜的,為什麼還要出去?”

連一蓮道:“你師哥就住在隔壁,我不想讓他知道我來了!”

唐玉道:

連一蓮道:“我怕他吃醋。”

唐玉已經開始明白了。

——原來這丫頭看上了趙無忌,生怕我跟趙無忌勾三搭四,所以來個釜底抽薪,勾引我,如果我真的看上了她,當然就會把趙無忌甩開了,她正好去撿便宜。

唐玉心裏雖然好笑,臉上卻作出了很生氣的樣子,說道:“我隻不過是他的師妹而已,他根本就管不著我,他憑什麼吃醋?”

連一蓮笑得很愉快,道:“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會看上他的。”

唐玉道:“你怎麼知道?”

連一蓮笑道:“我哪點不比他強?你怎麼會看上他?”

唐玉的臉更紅了。

連一蓮道:“你跟不跟我出去?”

唐玉紅著臉搖頭,道:“我怕。”

連一蓮道:“你怕什麼?”

唐玉道:“怕別人**我。”

連一蓮道:“有我在你旁邊,你還怕什麼?”

唐玉道:“我就是怕你。”

連一蓮又笑了。

她忽然“發現”這個看起來羞人答答的大姑娘,實在是個狐狸精。

她是個**。

可是現在連她都好像有點心動了,連**看見都會心動,何況男人?

如果有個男人天天都跟“她”在一起,不被她迷死才怪。

趙無忌是個男人。

趙無忌天天都跟“她”在一起。

連一蓮下定決心,絕不讓任何一個狐狸精把趙無忌迷住。

如果有人說她看上了趙無忌,她是死也不會承認的。

她這麼做,隻不過因為趙無忌對她總算還不錯,而且放過她一馬。

她既不願欠他這個情,恰巧又正好沒有別的事做,所以就順便來替趙無忌調查調查,這個大姑娘是不是狐狸精。

這位不動聲色就能殺人的大姑娘,不但可怕,而且實在有點可疑。

這是她自己的說法。

所以就算有人對她說的“恰巧”,“正好”,“順便”覺得很懷疑,她也不在乎。

因為這本來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隻要她自己覺得滿意就夠了。

軟綿綿的四月,軟綿綿的風,唐玉軟綿綿的倚在她身上,好像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連一蓮索性把這個大姑娘摟住,摟得緊緊的,甚至已經可以感覺到這個大姑娘的心跳。

她自己的心好像也在跳。

大姑娘好像在推她,卻沒有真的**推。

“你要帶我到哪裏去?”

“到一個好地方去。”

“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個好地方。”

“因為你不是好人。”

連一蓮自己也不能不承認,自己實在不能算是個好人。

她的行為簡直就像是個惡棍。

但是這個地方卻實在是個好地方——那種隻有惡棍才會帶女孩子去的地方。

地上綠草如茵,就像是一張床,四麵濃密的木葉和鮮花,剛好能擋住外麵的視線,空氣中充滿了醉人的花香。

一個女孩子,如果肯跟男人到這種地方來,通常就表示她已準備放棄抵抗。

連一蓮自己也很得意:“你憑良心講,這地方怎麼樣?”

唐玉紅著臉道:“隻有你這種壞人,才會找到這種地方。”

連一蓮笑道:“就連我這種人,也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唐玉道:“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要把我帶到這裏來?”

連一蓮並不否認。

這次她的確早已有了計劃,連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她都已計劃好了。

她忽然把唐玉拉了過來,在這個冒牌的大姑娘嘴角親了一下。

唐玉整個人都**。

她整個人都倒在這個冒牌的惡棍懷裏,於是兩個人就一起倒了下去,倒在床一樣的草地上。

如果說連一蓮一點都不緊張,那也是假的。

她非但沒有抱過男人,連**都沒有抱過。

她的呼吸也已有點急促,臉也開始發燙,這個冒牌的大姑娘吃吃的笑著,倒在她懷裏,頂在她胸口,頂得她心都要跳了出來。

這個冒牌的大姑娘才是個真的惡棍,有了這種好機會,當然不肯錯過的。

這個冒牌的惡棍,卻是個真的大姑娘,真的全身都**。

一個惡棍要讓一個大姑娘全身發軟,絕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他當然知道一個大姑娘身上有些什麼地方是“要害”。

連一蓮也知道現在已經非采取行動不可了。

這個“大姑娘”的手在亂動,動得很不規矩。

她雖然不怕“她”碰到她的要害,卻不願讓“她”發現她是個冒牌男人。

她忽然出手,使出她最後一點力氣,扣住了唐**關節的穴道。

她用的手法雖然不如“分筋錯骨手”那麼厲害,性質卻很相像。

這次唐玉真的不能動了,吃驚的看著她,道:“你這是幹什麼?”

連一蓮的心還在跳,還在喘氣。

唐玉道:“難道你真的想**我?”

連一蓮總算鎮定下來,搖著頭笑道:“你不**我,我已經很高興了,我怎麼**你?”

唐玉道:“那麼你何必用這種手法對付我,我……又沒有推你!”

連一蓮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你不會推我的,我隻不過想要讓你老實一點,因為我不想像那個妙手人廚一樣,糊裏糊塗的死在你手裏。”

唐玉道:“我怎麼會那樣子對你?難道你還看不出我對你……對你的意思?”

他好像真的受了委屈的樣子,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了。

連一蓮的心又**,柔聲道:“你放心,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唐玉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連一蓮道:“趙無忌的武功是家傳的,我從來沒有聽說他有個師妹,怎麼會忽然變出了個像你這麼樣的師妹來?”

唐玉忽然歎了口氣,道:“你看起來明明不笨,怎麼會連這種事都不懂!”

連一蓮道:“這種事是什麼事?”

唐玉道:“師妹也有很多種,並不一定要同師練武的,才算師妹。”

連一蓮道:“你是他哪一種師妹?”

唐玉道:“你為什麼不問他去?”

他好像有點生氣了:“隻要他自己承認我是他哪種師妹來,不管我是他哪種師妹,別人都管不著。”

他說的實在很有理,連一蓮實在沒法子反駁。

唐玉又歎了口氣,道:“其實你可以放心,我跟他之間,絕對沒什麼,他連我的手都沒有碰過。”

連一蓮道:“你以為我是在吃醋?”

唐玉道:“難道你不是?”

連一蓮也有點生氣了。

一個人的心事被人揭穿了的時候,總會有點生氣的。

她板著臉道:“不管怎麼樣,我總覺得你的來曆有點可疑,所以我要……”

唐玉道:“你要怎麼樣?”

連一蓮道:“我要搜搜你。”

唐玉道:“好,你搜吧,我全身上下都讓你搜。”

他紅著臉,咬著嘴唇,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樣子。

如果連一蓮真的是個男人,如果她的膽子大些,真的把他“全身上下”都搜一搜,就會發現這個大姑娘是冒牌的了。

隻可惜連一蓮的膽子既不夠大,也沒有存心揩油的意思。

唐玉身上的“要害”,她連碰都不敢去碰。

所以她隻搜出了那個繡花荷包,她當然看不出這個荷包有什麼不對。

這荷包就是唐玉的精心得意傑作,就算是一個比連一蓮經驗更豐富十倍的老江湖,也絕對看不出其中的巧妙。

唐玉咬著嘴唇,狠狠的盯著她,道:“你搜完了沒有?”

連一蓮道:“嗯。”

唐玉道:“嗯是什麼意思?”

其實他也知道,“嗯”的意思,就是覺得有點抱歉的意思。

因為,她的確搜不出一樣可疑的東西來。

唐玉冷笑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是真的想搜我,你隻不過……隻不過想乘機欺負我,找個藉口來占我的便宜。”

說著說著,他的眼淚好像已經要流了出來。

連一蓮忽然笑了。

唐玉道:“占了別人的便宜就笑,虧你還好意思笑得出。”

連一蓮道:“你真的以為我占了你的便宜?”

唐玉道:“難道你沒有?”

連一蓮道:“好,我告訴你。”

她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決定把這個秘密說出來:“我也是個**,我怎能占你的便宜?”

唐玉吃驚的看著她,好像這個“秘密”真的讓他吃了一驚。

連一蓮笑道:“我常常喜歡扮成男人,也難怪你看不出。”

唐玉忽然**搖頭,道:“我不信,你打死我,我也不信。”

連一蓮笑得更愉快,更得意。

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易容改扮的技術實在很高明。

她帶著笑問:“你要怎麼才相信?”

唐玉道:“我要摸摸看。”

連一蓮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可是讓一個****,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所以考慮了一下之後就答應了:“你隻能輕輕摸一下。”

她甚至還抓著唐玉的手去摸,因為她怕唐玉的手亂動。

連一蓮紅著臉,放開他的手,道:“現在你還生不生氣?”

唐玉笑道:“不生氣了。”

他的手又伸了過來,連一蓮失聲道:“你還想幹什麼?”

唐玉道:“我還想摸。”

連一蓮道:“難道,你還不信我是**?”

唐玉笑道:“就因為我相信你是個**,所以我還要摸。”

連一蓮終於發覺有點不對了。

這個“大姑娘”的眼神忽然變得好奇怪,隻可惜她發覺得遲了一點。

唐玉已閃電般出手,捏住了她手臂關節處的穴道,笑嘻嘻的說道:“因為你雖然是個冒牌的男人,我正好也是個冒牌的**!”

連一蓮叫了起來:“難道你是個男的?”

唐玉笑道:“如果你不信,你也可以摸摸看。”

連一蓮幾乎暈了過去。

這個大姑娘居然是個男人!

剛才她居然還抓住這個男人的手,來摸她自己,居然還抱住他,親他的嘴。

想到這些事,連一蓮簡直恨不得一頭撞死。

唐玉還在笑,笑得就像是剛偷吃了三百隻小母雞的黃鼠狼。

連一蓮卻連哭都哭不出。

唐玉道:“你不能怪我,是你要勾引我,要把我帶到這裏來的。”

他笑得愉快極了:“這裏實在是個好地方,絕不會有人找到這裏來。”

連一蓮道:“你……你想幹什麼?”

唐玉道:“我也不想幹什麼,隻不過想把你剛才做的事,也照樣做一遍。”

連一蓮又羞,又急,又氣,又怕。

最該死的是,她心裏偏偏又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