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浮生誰許我沉浮(1 / 2)

初八我搬到了長春仙館,初九那日,弘曆在九州清晏設了宴席,晚宴上,皇子皇孫都在身側,看著燈火煙花,我的眼睛已經看不太清了,天空中炸裂紛飛的煙火在我眼裏,如同一朵朵會發光的雲,眯起眼睛也看不清煙火的形狀,耳邊煙火的爆裂聲也聽得不甚清晰,記憶中煙火飛上天的聲音是很大的,如今聽來像是水滴滴在水裏那樣的細微聲。

煙火這樣大的聲音我聽不清,但卻能在這混亂的聲音中聽到弘曆的一句話:“皇額娘今年八十六了,氣色狀態甚佳,亦如從前年輕時一樣。”

煙花下的弘曆又何嚐不像年輕時那樣精神氣十足,他抱著十公主指著空中的煙火,十公主咿咿呀呀的說著話,他笑的合不攏嘴,身邊站著的有年老的嬪妃和新來的嬪妃,身後站著的是我們的子孫,他是四世同堂,我是五世同堂,我想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享有五世同堂,隻是我或許看不到六世的那一天了。

“太後該服藥了。”

“哀家又睡著了?”

“太後娘娘今年就容易犯困,奴婢怕吵到您隻好在一個時辰後叫您起來服藥。”

我喃喃道:“我都睡了這麼久了。”

那宮女看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太後娘娘臉色不太好,還是叫皇上過來一趟吧。”

“皇上要處理國事,不便打擾他,如果哀家再睡,就叫哀家起來。”

望著窗外徐徐飄落的雪花,我深知自己熬不過雪融之時,無法目睹屋簷下那滴滴雪水的墜落,也無緣欣賞春天裏綻放的第一朵花。然而,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在我八十六年的生命曆程中,我已領略過無數同樣的美景,少看一次又何妨?我唯一擔憂的是,我會沉醉在夢鄉中,無法醒來,錯失與弘曆的最後一麵。

從榻上艱難起身,隻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昏黑,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搖晃。胸口傳來一陣劇痛,如刀絞般刺痛,喉頭一陣腥甜,似有熱血上湧。雙手顫抖著撐在榻邊,眼前忽地一黑,仿佛墜入無盡的黑暗深淵,咳出的熱流,如熔岩般熾熱,燙傷了喉嚨。最終,我無力地倒了下去,再一次陷入了沉睡的深淵。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弘曆看到我醒了,鬆了一口氣,旋即說道:“皇額娘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話說出來才發現自己已是氣若遊絲,拚盡全力說出來的話就像是蚊蠅低語一般。

“兒臣讓太醫熬好了藥,皇額娘用完藥後,兒臣陪皇額娘用膳。”

為了不讓我費力動身,弘曆讓宮人把飯菜放到我的寢殿裏,然後親自攙扶著我坐在凳子上,給我夾著我喜歡吃的菜,說著明天就是元宵節,宮裏會在天燈上寫著心願,然後放天燈祈福,還問我的心願是什麼,他會寫下來,然後和我一同放。

五顏六色的天燈一同放出,承載著無數人的心願,宮人祈求著能早日出宮與家人見麵,孩子祈求著功課少一些,妃嬪祈求著能在為皇上生下皇子,弘曆的願望自然是為了天下百姓,我的願望很簡單,希望所有人都健康長壽,簡單幸福就好了。

元宵過後,我連站立都很是艱難,隻能被宮人抬到椅子上,我讓宮人拿出放在高架子上的盒子,一個看似很普通的盒子,裏麵裝著的是我出嫁時容秀給我的陪嫁,那隻白玉孔雀簪,綺安當上皇後的時候我送給了她,期盼她能與弘曆白頭到老,如孔雀一般,可隨著玉碎,他們之間的裂痕也無法在修補了,容秀走了多少年我已經忘了,綺安走了有十年了,她唯一的孩子也離開了,不知道她會不會恨我,恨我將她帶到了皇家,恨我毀了她的一生,十多年前的那一晚,我讓宮人把斷裂的白玉孔雀簪收好,又讓工匠將它修複,工匠說碎裂的地方太多,即使修複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最後他耗費了半年的時間,才在接口處用金將其修複,之後這簪子就一直在我這裏了。

既然綺安不喜歡,還是由我收著吧,等我走後,讓這簪子陪著我,我去了地下,見到了容秀,也好有個交代。

永璂離開一年了,回想起他離去時的情景,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悲痛。

那時的他身體消瘦,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身上幾乎沒有多餘的贅肉。福晉在他離去後,哭得死去活來,天昏地暗。她與永璂之間,除了無盡的悲傷和思念,什麼都沒能留下。甚至,他們連一個孩子也未能擁有,這成為了福晉心頭永遠的痛。

弘曆把永瑆的兒子過繼給了永璂,讓她的福晉撫養,他們二人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福晉看到這個孩子,說必定視如己出,如此,我也放下心來。

早起身子不太好,宮人趕忙給弘曆傳遞消息。

當他趕來時我已經用完早膳了,方才太醫用了續命的藥為我撐著一口氣,此時我感到眼暈心慌,卻還是在他麵前裝作無事。

弘曆看到我精神還算好的樣子,鬆了口氣。

“額娘今天感覺怎麼樣,來報的宮人說皇額娘不好,兒子嚇壞了,放下手中的事就趕過來了。”

身上涔涔的冒著冷汗,手裏拿著手爐,依然感到冷,我忍著寒意說道:“宮人也是怕我有個三長兩短額度有點事就告訴你,倒是讓你來來回回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