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依舊手搖著塵尾,泰然地說道。
“謝都尉也知道,我們收到了來自吳國的兩封信件。一封是之前吳國兵敗的消息,第二封是在我們出發伊始,殿下收到的吳國內史庾季堅的求援信。信中的內容正是邀請殿下出兵勤王。”
“那又怎樣?”謝尚不假思索地問道。
“都尉可曾想過,庾季堅為何會第二次才請殿下出兵呢?”
“庾季堅清談之士而已。”說著,謝尚的眼睛不自主地瞟了一眼殷浩,接著說道:“坐而論道尚能應對,領兵打仗則是一竅不通。他寫信請殿下派兵,無非害怕重蹈首戰全軍覆沒的覆轍,想借重殿下的力量來對抗蘇子高罷了。”
殷浩點點頭,順著謝尚說道:“都尉說的不錯。不過,都尉有一點似乎忘了。庾季堅的吳國內史可是他那個中書令的哥哥親自任命的。”
謝尚一愣,似是在殷浩地提醒下想到了什麼。
“殷先生的意思是,庾氏兄弟又想借刀殺人?借蘇子高的叛軍來削弱殿下的實力。”
“這個在下到不能確定。”殷浩似也在思忖些什麼,眼神直愣愣的看著前方。“不過,縱使他想要驅虎,那也要看他們有沒有伏虎的能力。否則,誰是虎還真不好說。”
“在殷先生看來,庾氏兄弟還能控製得住蘇子高這隻虎麼?”
殷浩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之前中書令尚是打算靠蘇子高造反這件事來排除異己,收攏權力的話,那如今怕是也無法在控製住蘇子高的威脅了。庾季堅的書信就是最好的佐證。”
“何以見得?”謝尚問道。
“如果庾季堅是想借刀殺人,那目的就是為了讓蘇子高的叛軍和殿下的兵馬拚一個兩敗俱傷。既如此,蘇子高所帶的叛軍至少要有能打殘一國藩王的能力,否則這個設局實在是毫無意義。更別說是否有其他的勤王部隊還會陸續增援。如果叛軍不夠強,這反而是送給各路勤王部隊天大的功勞,到那時中書令收攏權力的設想豈不是泡湯了?”
謝尚點點頭,對殷浩的看法表示讚同。
“不過素聞庾季堅是有名的淡薄之士,有清雅之名,不像其兄中書令那般戀權狡黠。更何況先前已經有一場大敗,想必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人也不是沒有。”謝尚不屑地說道。
“無論他有計無計,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蘇子高如今的威脅已經很大了。或者是,如果此間無甚詭計的話,反而更可怕,這意味著事態已經到了叛軍正在直接威脅建康的地步,因此,庾季堅才不得不向其兄的政敵來求援。”
“好了,先生說的這些我都明白,隻是不知道殷先生究竟是什麼意思?”麵對殷浩的故弄玄虛,謝尚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嗬嗬。”殷浩笑了笑。“都尉難道忘了我們之前定下的計劃?”
“記得。”謝尚不屑地說道:“先生對殿下的長篇大論總結起來也不過是八個字:隔岸觀火,坐收漁利。可我們如今就駐紮在會稽國國界附近,又能有什麼利可圖?”
“那就要看殿下需要的利是什麼了。”
“自然是人心歸附。”謝尚有些不理解,這些計劃原本在王府的時候就已經商定好了,不知道殷浩為何又要老生常談。
“剛才先生已經推論出建康如今危如累卵。可殷先生你是否有想過,如今我們作壁上觀,隔岸觀火,這讓天下人怎麼看殿下?若是殿下被人指責是隻圖自保的宗室倒也罷了,倘若是最後落一個別有用心的名聲,那殿下還談何人心歸附呢?”
聽到謝尚的指責,殷浩依舊不慌亂,隻是輕揮衣袖,又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反問向謝尚:“當年楊朱子遊學於齊魯之地,寄居於孟氏之家。孟氏提出的‘名實之論’,不知道謝都尉是否知道呀?”
謝尚白了殷浩一眼,以為他和王濛一樣在考自己,不屑地說到:“此事記載於《列子》,當年楊朱子的回答是:‘實無名,名無實;名者,偽而已矣’——”已矣兩字還沒說完,謝尚就已經明白了殷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