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抗戰勝利後,錢鍾書在中央圖書館任英文總纂,編輯《書林季刊》,又在暨南大學兼任教授,同時也是《英國文化叢書》的編輯委員。他要請任鴻雋先生為《英國文化叢書》翻譯一本相關專業的小冊子,特到他家去拜訪。楊絳跟錢鍾書同去,感謝他們用汽車送回家。過兩天他們夫婦就到楊家回訪。楊家那時住蒲石路蒲園,附近是一家有名的點心鋪。那家的雞肉包子尤其走俏,因為皮暄、汁多、餡細,調味也好。楊家就讓阿姨買來待客,任鴻雋吃了非常欣賞。不多久陳衡哲又邀楊絳夫婦去吃茶。
其時陳衡哲家住貝當路貝當公寓。兩家相去不遠,交通尤其方便。楊絳特地帶了兩條厚毛巾,在附近的點心鋪買了剛出籠的雞肉包子,用雙重毛巾一裹,到任家,包子還熱著。任鴻雋對雞肉包子仍舊欣賞不已。
那時候,楊絳的女兒已經病愈上學,家有阿姨,楊絳在震旦女子文理學院教兩三門課,日子過得很輕鬆。可是她過去幾年,實在太勞累了。身兼數職,教課之外,還做補習教師,又業餘創作,還充當灶下婢,積勞成疾。每天午後三四點總有幾分低燒,體重每個月掉一磅,隻覺得疲乏,醫院卻檢查不出病因。
楊絳原是個閑不住的人,最閑的時候,就總是一麵看書,一麵織毛衣。她的雙手已練成“自動化的機器”。可是天天低燒,就病懨懨的,連看書打毛衣都沒了精神。父親已經去世,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經常在父親身邊和姊妹們相聚說笑。
那時陳衡哲家用一個男仆,她稱為“我們的工人”。在楊絳印象中,這位“工人”大約對女主人不大管用,需要他的時候常不在家。陳衡哲請人吃茶或吃飯,就常邀楊絳“早一點來,幫幫我”。有一次她認真地囑咐楊絳早一點去。可是她要楊絳幫忙的,不過是把三個熱水瓶從地下搬到桌上。熱水瓶不是盛五磅水的大號,隻是三磅水的中號。而陳衡哲身體弱,雙手也捧不動盛三磅水的中號。
這樣,漸漸地別人也知道楊絳和陳衡哲的交情。那時上海有個婦女會,會員全是大學畢業生。婦女會要請陳衡哲講西洋史。會長特地找楊絳去邀請。
胡適那年到上海來,人沒到,任家客廳裏已掛上了胡適的近照。照片放得很大,還配著鏡框,胡適二字的旁邊還豎著一道杠杠(名字的符號)。陳衡哲帶三分惱火對楊絳說:“有人索性打電話來問我,適之到了沒有。”問的人確也有點唐突。她的心情,楊絳是能領會的。
不久,錢鍾書對楊絳說:“我見過胡適了。”錢鍾書常到合眾圖書館查書,胡適有好幾箱書信寄存在合眾圖書館樓上,他也常到這家圖書館去。錢鍾書遇見胡適,大概是圖書館館長顧廷龍為他們介紹的。錢鍾書告訴楊絳,胡適對他說,“聽說你做舊詩,我也做。”說著就在一小方白紙上用鉛筆寫下了他的一首近作,並且說,“我可以給你用墨筆寫。”隻記得這首詩的後兩句:“幾支無用筆,半打有心人。”
一次陳衡哲對楊絳說,“適之也看了你的劇本了。他也說,‘不是對著鏡子寫的’。他說想見見你。”
“對著鏡子寫”,楊絳不知什麼意思,也不知是否有所指,楊絳沒問過。胡適想見見楊絳,她當然很開心,因為她也實在很想見見他。
陳衡哲說:“這樣吧,咱們吃個家常tea,你們倆,我們倆,加適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