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乘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隻有十歲。
烏雲遮蔽的山路,釘子紮破的車胎,三個凶神惡煞的男人。
一個男人將刀揮向爸爸,另一個抬刀砍傷了媽媽手臂。
許乘拚命想衝去幫媽媽,可是第三位男人揪住了他衣領,毫不留情地將他甩丟到地上。
他腦袋磕上石頭,血淌一臉,痛得幾近暈厥。
耳朵轟鳴中,傳來媽媽崩潰哭喊他名字的聲音,然後他看到媽媽掙脫歹徒的拉扯向他衝來,但沒走幾步又被歹徒抓住頭發拽了回去。
十歲的許乘剛忍痛爬起來,甩他的男人又上前抬腳想將他踹翻。
他下意識抬手擋,隻是預料中的疼痛沒來,倒是男人被一隻飛來的腳踹出去兩米遠。
與爸爸糾纏的那位歹徒見狀況不對,抓緊完成任務似的揮刀向爸爸捅去,博弈間,爸爸摔倒。
媽媽趁對付她的歹徒愣怔鬆懈,飛撲上前推開向爸爸行凶的歹徒。
她救下了爸爸,然而自己卻被反應過來的歹徒從後勾住脖子甩倒在地。
閃亮的刀子高高抬起,晃得許乘心底滿是恐懼。
他發了瘋一樣衝許臨山喊,“爸爸!救媽媽!”
許臨山沒有動。
於是歹徒那把刀,在眾目睽睽之下插進了媽媽的胸膛。
下一秒,被重新抽出的刀變成了鮮紅色。
窗外頭暖陽當空,樓上鄰居估摸著是在準備午飯,剁肉剁得哐哐響。
周雙不知道許乘做了什麼夢。
大冬天一直在冒汗。
又醒不來。
她試著叫他,也叫不醒。
於是便站在他腦袋前方替他擦汗。
後來那包紙巾被用完,她想去抽屜裏拿包新的。
剛站直身還沒挪動腳步。
耳朵猛飄進一句驚喊。
“爸爸!救媽媽!”
隨著這句喊,許乘眼睛猛睜開,呼吸急促到像快要換不過氣來。
周雙瞧得清楚,他眸底一片紅,兩滴淚順著眼角滑落。
她怔在那裏,一動不動。
許乘大口喘著氣,瞧清光亮的天花板後,才斂眸,抬起胳膊遮住眉眼。
夢裏同樣的畫麵循環了三遍,一遍比一遍痛心,第三遍當他在夢裏喊出“爸爸救媽媽”時,現實中也跟著喊了出來。
也可能是這一聲喊,把自己喊醒了。
緩了一陣,許乘坐起身來。
想起這是周雙寢室,他偏頭望向桌子,沒瞧見她身影。
目光再往後一挪,對上她視線。
她立在那裏,靜靜看著他,神情有些沉寂與心疼。
許乘一頓,故作輕鬆,“抱歉,我是不是喊了什麼,嚇到你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笑了下,然而笑意不達眼底,還有些苦澀。
周雙皺了皺眉。
原來你的生活也是破破爛爛的嗎,許乘。
許乘可能也知道自己說話的聲調太牽強,於是將臉扭回去,垂頭不再言語。
周雙繞過床尾走到他跟前。
低眸看了他兩眼。
突然抬手,將他腦袋撥到自己腰腹,拇指揉他額側,低聲說,“別想了。”
別想那些不好的事了,許乘。
我看不得你難過。
許乘微微怔,有點兒開心。
但那點開心,還不足與掩蓋內心的悵然若失與落寞。